第2章

“看看我……”声音突然变成母亲温柔的调子,我鼻子一酸。十年前她失踪那晚,也是穿着这件麻布褂子去守的井。“拉妈妈一把……”

灯焰“噗”地矮了半截。井底的黑暗变得浓稠,有什么东西反射出湿漉漉的光。我捏紧黄符往井口探了探身子,突然看见水面倒影里——我肩膀上搭着另一只青白的手。

“啪嗒”。

一滴腥臭的黏液落在我后颈上。

第二章

我猛地往后一仰,后脑勺磕在井沿上。煤油灯翻倒在地,火苗“嗤”地舔了下我的裤脚。黑暗中,那只手的触感还停留在肩膀上——冰凉,黏腻,指节像泡发的腐竹般肿胀。

“阿川不怕……”这次是父亲的声音。我浑身发抖,手指抠进石缝里。十年前他失踪前夜,也是这样摸着我的头说去去就回。第二天只在井边找到他的烟袋,铜烟锅上沾着和红绳一样的暗红污渍。

井里传来“哗啦”的水声。不是打水桶那种清脆的响动,而是像有什么巨大的东西在翻身。我摸到滚落的煤油灯,玻璃罩已经碎了,火苗在夜风里缩成黄豆大小。

借着这点光,我看见井口的主绳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色。新缠的红绳像被抽走了生命力,从殷红变成粉白。绳结一个个自动松开,垂落的绳头像饥渴的舌头般向井底延伸。

“系紧它!”村长的吼声从远处炸响。我这才发现他就站在二十步外的老槐树下,羊皮袄在月光下泛着尸衣般的青色。他手里举着什么东西,反光刺得我眼睛生疼。

井里的声音突然变得尖锐:“他骗你!绳子是——”后半句变成含混的咕噜声,像是被什么捂住了嘴。我扑向主绳时,有什么东西擦着我的脚踝滑过。不是蛇,比蛇更软,带着腐坏的棉絮触感。

手指碰到红绳的瞬间,我太阳穴突突直跳。绳子是温热的,像刚从活物身上剥下来。那些刻在绳股上的凹凸此刻清晰可辨——全是名字,用指甲划出来的,有些已经模糊得只剩几道划痕。我在最下方摸到了“程德富”,爷爷的名字,刻痕还很新。

“念名字!快念!”村长踉跄着往前跑,手里举着的铜铃疯狂摇晃,却诡异地没发出一点声响。

“程德富!程德富!”我扯着嗓子喊,声音在井壁撞出层层回音。主绳突然绷直,差点把我拽进井里。我死死抱住井台,看见水面倒映的月亮变成了血红色。

绳子上的名字一个个亮起来,像烧红的铁丝。爷爷的名字突然渗出鲜血,顺着我的手腕往下淌。井底传来凄厉的惨叫,那绝不是人类能发出的声音。

“系上!现在!”我哆嗦着把新红绳缠上去。说来也怪,绳子一碰到井沿就自动绞紧,像有无数只看不见的手在帮忙打结。当最后一个绳结扣死,井里“咚”地一声巨响,震得我耳膜生疼。

一切突然归于寂静。

我瘫坐在井台边,发现天边已经泛起鸭蛋青色。村长不知何时站在了我身后,羊皮袄下摆滴着水,身上散发着井底那股腥臭味。

“做得不错。”他咧开嘴,黄板牙间有什么黑色东西在蠕动,“你爷爷教过你系同心结?”我低头看自己打的绳结——那根本不是村长教的方法,而是小时候爷爷教我绑粽子的手法。主绳上新旧红绳交织的地方,赫然呈现出一个完美的同心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