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长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他一把抓起我的左手腕,粗粝的拇指抹过爷爷留给我的红绳。那条本已褪色的绳子不知何时恢复了鲜艳,像刚浸过鲜血,还在往下滴着淡红色的水珠。
“果然……”他松开我时,眼神复杂得像在看一个死人,“程家的血就是不一样。”
远处传来第一声鸡啼。村长转身要走,又停住脚步:“天亮后去祠堂领你爷爷的遗物。”他顿了顿,“记得带上那条绳子。”
我摸着腕上潮湿的红绳,突然想起一件事——爷爷咽气时,村长是怎么第一时间知道的?
晨雾中,我看见各家各户的门缝里探出苍白的脸。他们都在看我,确切地说,是在看我手腕上那条重新变红的绳子。王婶怀里的孩子突然咧嘴笑了,满口参差不齐的黑牙。
祠堂大门“吱呀”一声自己开了。门槛上放着的,是爷爷那口描金漆的棺材。
第三章
祠堂里的空气像是凝固了十年。
我站在门槛外,盯着那口描金棺材。漆面反着冷光,棺盖没钉死,斜斜地错开一道缝,像是爷爷故意留给我看的。
“进来吧,程家小子。”祠堂深处传来沙哑的声音。我眯起眼睛,看见阴影里坐着个佝偻的老太太。她膝盖上摊着本泛黄的册子,枯枝似的手指正按在某一页上。我走近了才看清——那根本不是书,而是用红线装订的人皮,页面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名字,有些墨迹已经晕开,像是被水泡过。
“你爷爷的物件在棺头。”老太太头也不抬,“红绳拿来。”
我下意识捂住左手腕。那条绳子现在烫得吓人,脉搏每跳一次,它就跟着收缩,像在吸我的血。
棺材里传来细微的抓挠声。
我猛地后退两步,后背撞上供桌。香炉里积着厚厚的香灰,三根没点燃的线香插在里面,摆成个歪斜的“凶”字。
“怕什么?”老太太嗤笑一声,露出牙龈上溃烂的黑斑,“你爹当年躺进去的时候,可比你镇定多了。”
我耳朵里嗡的一声。十年前爹失踪后,村里人说他是被山洪冲走的,连尸首都没找回来。可现在这老东西却说——
棺材盖突然“咔”地移开半寸。
一只青灰色的手搭在棺沿上,指甲缝里塞满黑泥。我认得那枚铜顶针,是爷爷补渔网时戴的。
“系绳人的东西归系绳人……”老太太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吐出一团缠着红线的痰,“你爷爷没教过你?”
我颤抖着探身去看。棺材里堆着爷爷生前穿的麻布衣服,最上面摆着个褪色的红布包。布包一角露出半截烟袋——是爹的!铜烟锅上那道磕痕和我记忆里分毫不差。
“绳子。”老太太厉声道,“别让老婆子说第三遍。”
我咬牙解下腕上的红绳。就在绳子离开皮肤的瞬间,棺材里“砰”地一声巨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翻了个身。老太太猛地合上册子,人皮封面发出湿哒哒的声响。
“拿着。”她把红布包扔给我,重量比预想中沉得多,“子时前系在井台上,就系在你爷爷名字旁边。”
布包散发着一股铁锈味。我捏了捏,里面除了烟袋还有别的什么硬物。祠堂外突然传来杂乱的脚步声,村长带着几个青壮年堵在门口,他们手里的锄头铁锹还在往下滴泥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