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说话要低头,眼睛不能乱看,”

嬷嬷用戒尺敲着桌面,“见了妃嫔要屈膝,见了陛下要伏跪,连走路都得碎步,不能发出声响——进了这宫门,就不是你秦家豆腐坊的阮阮了,记住自己的身份,少给咱惹祸。”

阮阮学不会。

她习惯了在巷里大步走,习惯了抬头笑,老嬷嬷的戒尺落在她手背上,一道红痕叠一道,疼得她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不敢哭出声

——嬷嬷说,宫里的眼泪最不值钱。

她因着美貌被封为“贵人”,赐居醉云轩。

这名字听着雅致,地方却偏僻得很,在后宫的角落里,离皇帝住的养心殿远得很。

院里的草都快长到台阶上了,墙角的石榴树也枯了半棵,风一吹,枯枝晃着,像哭似的。

头几日还有宫女小心翼翼地伺候,端水递茶,见她无依无靠

——爹娘是卖豆腐的,在宫里连个能递话的人都没有。

——下人们便懒怠起来。

送来的饭菜,早上是凉粥配咸菜,粥里还有没淘净的沙,咸菜齁得发苦;

晚上是硬得硌牙的馒头,咬一口能掉渣。

冬天来得早,醉云轩的炭盆里的火总烧不旺,炭是劣质的,烧起来呛人,还总爱灭。

阮阮裹着厚被子,手脚还是冻得发麻,夜里缩成一团,听着窗外的风声,像听见秦娘唤她的声音,眼泪就忍不住掉下来,湿了枕巾。

身边唯一还算忠心的是个叫青禾的小宫女,比她小两岁,圆脸,梳着双丫髻,是个没什么心眼的姑娘。

青禾是罪臣之女,没被发去浣衣局就不错了,分到醉云轩,见阮阮待她温和,便真心对她。

见阮阮对着窗外出神,青禾会偷偷给她捂个暖炉,小声劝:“贵人,别想了,进了这宫,就得往前看——您看,这天晴了,院里的梅花开了,咱们去摘朵吧?”

阮阮摇摇头。

她也想往前看,可前路是黑的,像被浓雾堵着,看不见光。

皇帝倒是来过几趟。

初见时,他在养心殿见她,坐在龙椅上,比她想象中年轻,不过三十出头,眉眼威严,下巴上有层淡淡的胡茬,看她的眼神带着审视,还有毫不掩饰的惊艳。

“你叫阮阮?”

他问,声音低沉,带着帝王的威仪,“名字倒是软和。”

他让她抬起头,看了半晌,对身边的太监说:“干净得像新剥的莲子,宫里少见。”

他会偶尔来醉云轩,坐在窗边的椅子上,看她捻针线。

他问她民间的事,阮阮便说豆腐坊如何点卤

——“豆浆烧到八成热,石膏水得慢慢兑,搅得匀了,才能凝得好,嫩豆腐得用布包着压,不能太用力,不然就老了”;

说巷子里孩子追着卖糖人的跑,卖糖人的老汉会吹十二生肖,吹个老鼠,尾巴还会摇;

说沈维柯……话到嘴边又咽回去,只改成“邻家哥哥总帮着挑豆子,他念书时总被先生罚抄书,抄得手都酸了”。

皇帝听得笑,说:“宫里闷,你这点子鲜活气,倒难得。”

可宫里的鲜活气,是留不住的。

很快,皇帝就被新来的宁才人吸引了。

宁才人是吏部尚书的女儿,会跳胡旋舞,裙摆一转,像朵盛开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