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甚至偷偷想,若是个男孩,就教他像沈维柯那样念书,教他认“天地人”,教他写自己的名字;
若是个女孩,就教她拣豆子,教她做豆腐脑,像她小时候一样,让她知道,这世上除了宫墙,还有青石板路和槐花香。
可她忘了,宫里的暖炭,从来都烧不长久。
那日去坤宁宫给皇后请安,皇后留了各宫妃嫔说话,让大家都沾沾喜气。
阮阮刚要坐下,就见李才人端着茶盏走过来。
李才人是京兆府少卿的女儿,平日里就爱炫耀,头上总插着金步摇,走路叮当作响,见阮阮得宠又怀了孕,眼神里总带着刺,说话也阴阳怪气的。
“秦嫔姐姐有了身孕,可得多补补。”
李才人笑着说,话没说完,脚下不知怎么“踉跄”一下,身子猛地往阮阮身上撞来。
阮阮下意识往旁边躲,可还是慢了,被她手肘狠狠顶在小腹上。
“嘶——”
阮阮倒抽口冷气,只觉得小腹一阵坠痛,像有把钝刀在搅,热流顺着裙摆往下淌。
她低头,看见月白的裙角染开一片刺目的红,像朵突然绽开的血花。
“我的孩子……”
她抓着青禾的裙角,声音抖得不成样,眼前一阵阵发黑。
皇后也慌了,拍着桌子喊:“快传太医!传太医!”
她被抬回醉云轩时,意识都快模糊了,只听见青禾在哭,声音断断续续:“娘娘撑住!太医马上就来!您别吓奴婢啊!”
太医来了,诊脉时脸色凝重,捻着胡须半天没说话,最后只是摇头,叹着气退出去。
青禾红着眼眶凑到床边,哽咽道:“娘娘……孩子……没保住。”
阮阮躺在床上,睁着眼看帐顶的绣纹。
那是她亲手绣的缠枝莲,针脚细密,如今看来却像张网,把她困在里面。
是她没护住孩子。
她太傻,以为怀了龙胎就能平安,以为李才人的那点“不小心”只是无心
——她忘了进宫时嬷嬷说的话:宫里的人,笑里藏刀是常事,你不对人狠,人就对你狠。
她缩在被子里,三天没吃没喝。
下人见她失了孩子,皇帝也只来看过一次,皱着眉说“节哀”,便再没露面,态度又冷了下去。
送来的饭菜,又成了凉粥咸菜,有回小太监端水,故意把水洒在她床前,看她扶着墙挪步,还在门外偷笑,声音不大,却字字扎心。
直到第七天夜里,青禾端着药进来,见她还躺着,脸瘦得脱了形,忽然“噗通”跪下。
哭得浑身发抖:“娘娘,那天……那天奴婢去倒药渣,听见李才人的宫女跟人说,是才人故意撞您的!她说您占了陛下的恩宠,还怀了龙胎,碍了她的路,非除了您的孩子不可!”
阮阮猛地坐起来,眼里的死寂瞬间被恨意烧得滚烫。
不是意外。
是被人害死的。
是了,这吃人的皇宫哪有什么意外。
她那还没来得及看看这世界的孩子,还没来得及听她叫一声“娘”,就因为嫉妒被那样轻飘飘地害死了。
她攥着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渗出血珠也没知觉。
疼。
心里疼得像被剜掉了一块。
可这疼里,还生出了别的东西
——是恨。
她不能就这么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