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一、锈迹

青石镇的铁匠铺总飘着股铁腥气。

林默把最后一块马蹄铁扔进冷水里,"滋啦"一声白雾腾起,裹着他满是汗味的粗布短打。墙角的铁砧上,半截断剑正泛着青黑的锈,像段被人遗弃的骨头。

"林师傅,这破剑还留着?"隔壁杂货铺的王二探进头来,手里摇着蒲扇,"上次收废品的给三文钱呢。"

林默没抬头,用麻布擦着铁钳上的炭灰。"留着压砧子。"他的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左额那道从眉骨划到颧骨的疤跟着动了动。

王二撇撇嘴,嘟囔着"怪人"退了出去。镇上谁都知道,这个五年前搬来的铁匠是个哑巴似的闷葫芦,除了打些农具兵器,从不说自己的来历。有人说他是逃兵,有人猜他犯了官司,只有镇东头的瞎眼婆婆说,他身上有股山风的味道,像从很远的地方来。

暮色漫进铺子时,林默才停下手里的活。他从墙角拖出个落满灰尘的木箱,打开时锁扣"咔哒"一声,像在咳嗽。箱子里垫着褪色的红绸,绸布中央躺着把剑。

剑身比寻常长剑短三寸,剑脊上有道扭曲的血槽,护手处的云纹被磨得只剩浅痕。最特别的是剑尾——本该镶嵌宝石的地方,只有个凹陷的圆坑,像只空洞的眼。

林默用指腹蹭过剑刃,那里依旧锋利,能映出他眼角新生的皱纹。他想起二十年前在断魂崖,这把剑第一次饮血时,也是这样冰凉的触感。

那时它还不叫"残铁",叫"碎星"。那时他也不叫林默,叫沈惊寒。

二、锋芒

十五岁的沈惊寒第一次握住碎星剑时,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铸剑大师司空图站在旁边捋着胡须,看着少年对着院中老槐树劈出第一剑。剑气扫落的槐花落了少年满身,他却浑然不觉,眼里只有剑身流动的暗光。

"此剑戾气重,需以杀止杀。"司空图的声音像铸剑炉里的炭火,"但杀到极致,便是自毁。"

沈惊寒没听懂。他只知道,这把用陨铁混合百炼精钢铸成的剑,是他唯一的希望。三个月前,他所在的沈家军被叛徒出卖,父亲战死在雁门关,母亲和妹妹被敌军掳走,只有他被老仆拼死送出,辗转落到司空图门下。

往后三年,沈惊寒的世界只剩下练剑。晨光里,他对着朝阳劈出三千剑;暮色中,他蘸着月光打磨剑刃。碎星剑的锋芒越来越盛,他身上的伤疤也越来越多,旧伤叠新伤,像给皮肉绣了幅狰狞的画。

十八岁那年,他下山了。

第一站是凉州城。据说当年出卖沈家军的叛徒,如今成了凉州太守。沈惊寒在太守府外等了三天三夜,等到那人携美游湖时,他从画舫顶上跃下,碎星剑划破水波,也划破了叛徒的喉咙。

鲜血溅在剑身上,发出细碎的嗡鸣,像在欢呼。

那是碎星剑第一次染上人血,却不是最后一次。接下来的五年,沈惊寒的名字成了江湖和朝堂的噩梦。他单枪匹马闯过黑风寨,斩了寨主的头颅祭奠被掳的女子;他夜入相府,用剑尖挑着贪赃枉法的账本放在金銮殿上;他甚至在雁门关外,以一人一剑挡住了蛮族的先锋部队,直到援军赶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