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盯着屏幕上那个孤零零的、仿佛散发着不祥光晕的终点标记。食指悬在冰冷的屏幕上方,微微颤抖。几秒钟后,带着一种近乎自毁的决绝,指尖重重落下。

“收到。” 电子合成音毫无波澜地响起,在狭小的、被雨声包围的车厢里,冰冷得像一句判决。

引擎发出一声沉闷的咆哮,出租车猛地窜出,像一枚投入无边黑暗的绝望石子,义无反顾地冲进了那堵厚重的水墙。雨刮器徒劳地左右奔忙,视野被切割成碎片。车灯的光柱在翻腾的雨雾中显得微弱而昏黄,仅仅能照亮前方几米不断被水流冲刷的模糊路面,更远处,是浓得化不开的、吞噬一切的黑。

槐安路。曾经还算平整的柏油路,此刻如同被巨兽蹂躏过的残骸。车灯扫过,浑浊的积水下,路面龟裂、扭曲,布满狰狞的坑洼。车轮碾过,激起浑浊的水浪,车身剧烈地颠簸、摇晃,底盘不断传来刮擦到水下硬物的闷响,令人牙酸。两旁,荒草疯长,在狂风中剧烈地摇摆、倒伏,黑影幢幢,像是无数扭曲的手臂在挥舞。更远处,被洪水扭曲、冲垮的断壁残垣,如同巨兽的嶙峋骨架,在雨幕中投下鬼魅般的轮廓。

路况比想象的更糟。积水深得几乎要没过半个车轮,每一次转弯都伴随着令人心悸的打滑感。我的心悬在嗓子眼,双手死死握住方向盘,汗水混合着雨水,在额头滑下。收音机彻底没了信号,只剩下单调刺耳的电流白噪音,在车厢里嘶嘶作响,如同鬼魂的低语。

时间,在这种高度紧张和恶劣环境中,仿佛被拉长、扭曲。不知过了多久,前方雨幕中,突兀地出现了一点昏黄的光晕。

是那棵黄桷树。

或者说,是那棵巨大古树残留的躯干。它曾是该路段的标志,如今只剩下半截焦黑的、被洪水撕扯得不成样子的主干,孤零零地杵在路边一片积水的洼地里,像一根指向阴郁天空的绝望手指。树皮剥落,露出内部惨白的木质,在车灯下触目惊心。就在这死树旁,一个锈迹斑斑、歪斜欲倒的公交站牌,在风雨中发出吱呀的呻吟。

到了。

我猛地踩下刹车,轮胎在泥泞中滑行了一段才停住。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撞击。四周只有震耳欲聋的雨声和风声,荒草在黑暗中疯狂舞动,除此之外,空无一人。

人呢?乘客呢?

我摇下车窗,冰冷的雨水瞬间裹挟着泥土和腐败植物的腥气扑面而来。我探出头,视线焦急地扫过站牌周围那片被雨水浸泡的泥泞空地。没有人影。只有站牌在风中摇晃的嘎吱声,单调而诡异。

一股难以形容的寒意顺着脊椎爬升。难道…是恶作剧?还是说…那东西真的来了,只是我看不见?

就在这念头升起的瞬间,一股冰冷、粘稠、带着浓重水腥味的气息,毫无征兆地从我身后灌入车内!

我全身的汗毛瞬间倒竖!猛地回头——

车后座,不知何时,已经坐了一个人。

一个穿着深蓝色工装外套的男人。他低着头,湿漉漉的头发紧贴着头皮,水珠顺着发梢不断滴落,在他深色的裤子上洇开一片片更深的湿痕。他双手放在膝盖上,姿势僵硬得如同橱窗里的模特。车厢里昏暗的光线下,他的脸孔一片模糊,像是隔着一层毛玻璃,只能看到一个轮廓,看不清五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