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死寂。

只有他衣服上滴落的水珠,砸在车内脚垫上,发出轻微却清晰得令人心悸的“嗒…嗒…嗒…”的声音。那声音一下下,敲在我的神经上。

“师…师傅,去哪?”我的声音干涩得厉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在狭小的车厢里显得异常突兀。

后座的男人缓缓抬起了头。

动作很慢,带着一种关节生锈般的滞涩感。模糊的面孔转向我。然后,一只苍白的手伸了过来。

那手里捏着一张纸币。

是那种老式的、已经很少流通的十元纸币。纸张被水彻底浸透了,颜色发深,软塌塌地垂着,边缘甚至有些模糊,仿佛在水里泡了很久很久。冰冷的水珠正不断从纸币上滴落,滴在我握着方向盘的手背上。

寒意,瞬间刺穿了皮肤。

我几乎是屏住了呼吸,僵硬地伸出手,指尖触碰到那张湿冷的纸。就在我即将碰到它的刹那,那个模糊面孔的嘴巴部位似乎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一个低沉、含混、仿佛喉咙里堵满了水的音节,飘了出来:

“终点站。”

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直达骨髓的冰冷。那不是询问,更像是…一种宣告。

终点站?槐安路的尽头,就是三年前那场灾难的源头——被冲垮的河岸,吞噬了公交车的深潭!

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紧了我的心脏,勒得我几乎无法呼吸。我猛地缩回手,那张湿透的纸币飘落在副驾驶的座位上。

“我…我…”喉咙像是被冻住,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那道手背上的旧疤,此刻灼痛感异常清晰,仿佛在提醒着什么。

就在我大脑一片空白,巨大的恐惧几乎要将我淹没时,前方雨幕的深处,两道昏黄的光柱,毫无征兆地刺破了黑暗。

光柱由远及近,穿透厚重的雨帘,带着一种沉重的、碾过积水的闷响,缓缓驶来。

一辆公交车。

老旧的车型,车漆斑驳脱落,露出底下锈蚀的铁皮。车头灯昏黄暗淡,在瓢泼大雨中摇曳不定,如同垂死之人的眼睛。它就那样无声地滑行着,破开雨幕,最终稳稳地停在了我的出租车前方,车头几乎要贴上我的车尾。巨大的车身在风雨中显得沉默而压迫,像一头蛰伏在黑暗中的怪兽。

公交车前门“嗤”地一声,带着锈蚀摩擦的刺耳声响,缓缓向内打开。

里面一片漆黑,仿佛通向深渊的入口。一股更加浓郁、冰冷、混杂着水腥味和某种难以言喻的腐朽气息,从敞开的车门里汹涌而出,瞬间灌满了我的出租车。

司机的位置,一个穿着同样深蓝工装的身影,侧过身,面向我这边。光线太暗,看不清脸,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他的一只手搭在方向盘上,另一只手,似乎朝着门的方向,做了一个极其轻微的动作。

一个邀请的手势。

“终点站,”后座那个模糊面孔的男人,那含混不清、带着水音的声音再次响起,冰冷地重复着,“去吗?”

去吗?

这两个字像冰锥,狠狠扎进我的耳膜。后座那个模糊的乘客,像一个湿透的、沉默的鬼影,散发着刺骨的寒意。前方敞开的公交车门,是深不见底的黑洞,散发着腐朽和死亡的气息。我该跳下车,逃进这倾盆大雨的荒野?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