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他接设计的私活越来越多,图纸越画越晚,指尖常染着难以洗净的马克笔和模型胶的污迹,像褪色的承诺印章。当林晚指尖触到桌上一处模型胶无意蹭上的粘腻污痕时,忽然想起三年前初遇时他细心清洗掉的书本上的咖啡渍——那时他的白色衬衫袖口洁净挺括,处理污迹的姿态从容笃定。而如今,那些现实的污点似乎正悄然爬上他们描绘的未来蓝图边缘,即便他不动声色地试图擦拭、掩盖。

四年相守像一场浸透蜜糖的梦。顾屿蹬着那辆叮当作响的旧单车,后座的林晚白裙被风灌满,像鼓胀的帆。车轮碾过飘落的花瓣时,她伸手接住一朵完整的海棠,悄悄夹进顾屿背包侧袋的笔记本里——那是他投递简历用的,扉页有她抄的北岛诗句:“我们飘荡在风中,像两粒紧紧相随的尘埃。”

简历修改到深夜,屏幕冷光映着林晚发红的眼眶。顾屿忽然剥开一颗糖炒栗子,指尖蹭过她唇边:“张嘴。”栗仁滚烫软糯,甜味混着他袖口洗衣粉的淡香。那一刻,窗外的月亮像被蜜糖腌透了,连键盘敲击声都带着黏稠的回响。

直到毕业季的站台,林晚攥着去往顾屿家乡的车票,掌心汗湿如海。绿皮火车钻进隧道的瞬间,黑暗吞没了林晚攥得发皱的车票。硬座硌得尾椎生疼,过道挤满编织袋与鸡鸭的腥臊。顾屿用身体替她隔开人群,掌心护住她后脑:“睡会儿,到了我叫你。” 她假寐时听见他在接电话:“……知道,首付的钱不动。”声音压得极低,像怕惊醒什么。 车窗外掠过的山河逐渐褪去葱郁,裸露的岩土如同大地结痂的伤口。当顾屿指着远处山坳里火柴盒似的土坯房说“到家了”,林晚才发现他手背凸起的青筋,正死死扣着窗框边缘。

顾屿家藏在大别山褶皱里,晒干的辣椒串从屋檐垂落,如凝固的血滴。饭桌上油渍斑驳,顾母把整盘腊肉推到弟弟小峰面前:“小峰正长身体呢!”油灯照亮墙壁裂缝,也照亮碗里稀薄的蛋花汤。夜里林晚睡在隔出的小间,听见顾父咳嗽着说:“家里积蓄……只够一套婚房的首付。”弟弟小峰踢翻凳子:“哥带嫂子住新房!我娶村东头翠花用不着楼!”顾母的巴掌却先落到顾屿背上:“你是长子!”顾屿吐出的字像冰碴砸进泥里:“给弟弟吧。”

所谓“小间”其实是谷仓改的,草席下麦粒硌着脊背。林晚摸出背包里早已焐热的信封——里面是上海公司的录用通知,她撕掉名字才换来同行的车票。 门外传来压低的争执。 “晚晚能留上海……” “留上海?你弟连高中都考不上!” 月光从瓦缝漏进一绺,照见门缝下顾屿的影子。他手指蜷着,像要敲门,最终却慢慢滑落。林晚把信封塞回背包最底层,栗子的甜味突然在喉头翻涌成酸苦。

那纸信封从此躺在背包最深处,像一块灼热的烙铁,无声地烫着她的背脊。余下的几日,空气里弥漫着无法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