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野一片模糊，混合着血水、雨水和破碎挡风玻璃飞溅进来的泥浆。雨水从破碎的前窗和扭曲的车顶缝隙灌进来，冰冷刺骨地冲刷着他的脸、脖子、手臂。他剧烈地咳嗽起来，每一次都牵动着全身骨头散架般的剧痛。
车？
彻底废了。
庞大的车身像一条被斩断脊柱的死龙，绝望地歪倒在斜坡下的一个巨大泥潭里。整个驾驶室被挤压得变了形，左侧车门完全凹瘪进来，几乎贴着他的左肋。雨点密集地打在裸露的钢铁残骸上，发出沙沙的响声。雨刮器有一根还在徒劳地、抽搐似的摆动着，刮起泥水混合着细小的玻璃碎末，糊在裂成蛛网但奇迹般没有完全散架的挡风玻璃上。
周围是死寂。暴雨哗啦啦的声音似乎变小了，整个世界只剩下雨落泥潭的噗噗声和自己像破风箱一样粗重、痛苦的喘息。
朵朵呢？
这个念头像闪电劈进混沌的大脑，瞬间带来灭顶的恐惧！
“朵朵！”老张嘶吼，声音沙哑变形，喉咙里全是血沫的腥甜。他奋力挣扎着扭动几乎碎裂的脖子，想看向副驾驶的位置。安全带勒得他剧痛难当，只能艰难地转动眼珠。
视线艰难地扫过旁边座位。安全带的卡扣松开了！带子无力地耷拉着。
座位上，只有泥水、玻璃渣和斑斑点点的……深红！
旁边破碎的车窗，半开的窗口只剩下扭曲的金属框架。朵朵的位置……空空荡荡！人不见了！
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
孩子甩出去了？！在哪？！
“朵朵！！朵朵！！！”他用尽全身力气吼叫着，声音在死寂泥泞的山坡下显得凄厉又绝望。回应他的只有更密、更冷的雨点砸在钢铁上的声音。
他想解开安全带！手指颤抖着摸索着安全带的卡扣，几次都滑开。巨大的恐慌和肋骨处传来的刺痛让他动作笨拙无比。终于摸到了！拇指猛力一按！
咔哒！
束缚解开的瞬间，失去了唯一支撑的巨大痛楚瞬间席卷全身！身体像一滩烂泥一样不受控制地向驾驶室底部滑去！头脸重重撞在扭曲、冰冷坚硬的变速箱壳体上！剧痛让他几乎晕厥！
他只能像条受伤的野兽，手脚并用，凭着本能朝着那个破碎的半截车窗缺口处爬去。冰冷的雨水和泥浆混合物立刻淹没了他半个身子，刺骨的寒意让他牙齿格格作响。
终于，他的上半身从那个破口挣扎着伸了出去。泥水立刻糊满了他的脸和胸口。
暴雨毫无遮挡地浇在他身上。他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水和泥浆，瞪大眼睛，在雨幕和一片狼藉的泥潭中疯狂搜寻。
视野所及，只有侧翻的车身巨大的、漆黑的、滴淌着泥水的钢铁阴影。车斗的铁皮撕裂、卷曲，车厢里原本堆积如山的纸箱被挤压、撕裂、浸透，苹果、梨、柑橘在泥泞中翻滚、堆积、溃烂，鲜红的、金黄的、橙黄的果肉混合着泥浆流淌，散发出腐败前甜腻又绝望的气息。
没有人影。没有小小的身影。
孩子在哪里？！巨大的惶恐几乎将他撕碎！
他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把上半身从变形的窗口又往外挤出一点，目光向更远处延伸，扫过泥泞的水洼，扫过扭曲的护栏残骸，扫过被泥水裹挟滚下山坡的破纸箱和污浊的烂果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