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朵朵！
突然！
视线掠过车头部分与车斗连接那巨大、扭曲变形的钢铁车架。
在一堆被淤泥半埋着的、不知是货物还是车辆残骸的缝隙里——
他看到了一抹极其细微、此刻却如同烙铁般灼痛他眼睛的颜色！
粉红色！
一小块，被泥水染得脏污，几乎难以辨认。但老张认得！那是朵朵今年夏天最喜欢的一双凉鞋的颜色！是他亲手用细线，在那双凉鞋粉色的鞋帮内侧，一针针歪歪扭扭缝上去的两个小字：“朵朵”。
那双凉鞋现在就卡在钢铁夹缝的烂泥里，孤零零的一只，小小的鞋头深陷在污浊中，粉红的带子无精打采地耷拉着，沾满了黑色的泥浆。
像被谁随手丢弃的破布娃娃。
凉鞋！孩子的鞋！掉在这里……
那孩子呢？！
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巨大的恐慌让老张浑身血液都冲到了头上！他猛地想起了最可怕的可能：孩子被甩出了驾驶室，可能掉进了车斗和车头连接处那个漆黑、冰冷、满是锋利钢铁断茬的夹缝里？！或者被翻滚的货物掩埋了？！
“朵朵！我的娃！”老张发出野兽般的嚎叫，声音里带着哭腔和撕裂般的绝望！他奋力挣扎着，想把下半身也从那该死的扭曲驾驶室窗户里拔出来，冰冷的泥水灌进他的嘴里、脖子里。他要去扒开那堆烂箱子！他要看看那钢铁夹缝的深处！
就在这时，一阵嘈杂的声音穿透了密集的雨幕，由远及近！
像是一群鬣狗发现了垂死的猎物！
老张猛地抬头，透过厚重的雨帘和脸上的血迹模糊地向上看去。
西山盘山道的拐弯处，坡顶上方的路边，不知何时聚集起了一小片黑压压的人影！
人影绰绰，在暴雨中影影绰绰。花花绿绿的雨衣、雨伞在灰蒙蒙的天幕下晃动、跳跃。更刺眼的，是那些人影手中反射着黯淡天光的——锄头柄！铁锹！扁担！还有人扛着空的大麻袋！
他们正指指点点，嗡嗡议论着。雨水顺着他们的蓑衣或塑料雨衣往下淌，汇成细流。
几个胆大的，已经试探着开始往下溜！
坡陡泥泞，有人滑了一下，踉跄着扶住旁边的断树残枝，引起同伴几声粗嘎的笑。但那点小小的意外丝毫没影响他们下行的速度。他们像一群发现了蜜源的蚂蚁，兴奋又急切地朝着这翻在泥泞里的“丰盛宴席”蠕动下来！
叫嚷声、招呼声混着风声雨声涌来：
“……真的翻了！大卡车哩！”
“哈！老天爷送年货来喽！”
“啥水果？看着…像是苹果？橘子？”
“后头厢垮了半边！能扒开！”
“快！快点下去！捡着就是钱！”
老张趴在冰冷的泥水坑里，耳朵里灌满了这些贪婪的、兴奋的呼喊。他眼睁睁看着那些人顺着泥坡滑下，越来越近。带头的几个壮汉已经到了距离货车最近的一片稍微平坦的泥地上。
他看到了他们脸上那种毫不掩饰的、发现了无主之财的巨大惊喜。
血还在往眼睛里流，咸涩粘腻。巨大的恐慌和愤怒在胸腔里剧烈燃烧！女儿下落不明，生死未卜，而这群人，只看到了唾手可得的免费“年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