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垃圾桶里的月亮
我用了七天明白,那扇门再也不会开了。
第七天清晨,收废品的老头撬开了锁。我躲在楼梯拐角,看着他把女主人的竹椅、针线盒、还有那个装着女儿毛线团的玻璃罐,全扔进麻袋。玻璃罐撞在铁架上碎了,灰毛线混着玻璃碴滚出来,我冲过去叼起一团,被老头的拐杖打在背上,“死猫抢破烂”。
秋天的风卷着梧桐叶,像无数只旋转的巴掌。我叼着那团灰毛线,沿着马路牙子走,肚子瘪得能看见肋骨。排水沟里的水映出我的影子:左耳朵缺了块(上周被铁栅栏划的),背上的毛纠结成块,只有嘴里的毛线还软乎乎的,带着女主人的薄荷糖味。
我遇见老黑时,他正拖着条瘸腿跟三只野狗抢半块馒头。他的右前腿不自然地蜷着,却硬是用爪子撕开了领头狗的耳朵:“想活就别怂。”他叼着馒头凑过来,唾沫星子溅在我脸上,“这毛线团是啥?你还带嫁妆流浪?”
老黑的窝在报刊亭底下,垫着块破帆布,上面绣着只歪歪扭扭的猫。“以前的主人绣的,”他舔着爪子上的血,“老太太走那天,把我抱到报刊亭,说‘等我回来’。”他的声音突然软了,“她没回来,我等了三年。”
张老太的石台上总摆着个豁口的搪瓷碗。有次她摸我的头,银镯子在我耳边响:“跟我家阿花一样,爱蹭人。”她从口袋里摸出颗奶糖,剥开糖纸塞给我,“含着,甜的”。糖在舌尖化开时,我忽然想起女主人总把薄荷糖放在针线盒里,说“含着就不咳了”。
老黑教我在垃圾桶里找吃的要听声音:“罐头的‘嘭’声最香,塑料袋的‘沙沙’声要小心——可能是小孩的恶作剧。”有天他叼来根火腿肠,塑料皮上印着“王中王”:“捡的,有效期还没过。”我们分着吃了,他把肠衣埋在石榴树下,“给春天留个念想”。
可他没等到春天。
寒潮来的那天,我在垃圾桶旁找到他时,他的身体已经硬了。一只野狗正撕咬他的后腿,我冲过去哈气,那狗扭过头,嘴角挂着老黑的毛。我突然想起老黑说过“被咬到喉咙就闭眼”,可我没闭眼,眼睁睁看着他的尸体被拖进巷子深处。他窝里的破帆布落在地上,绣着的猫被风吹得哗啦响,像在喊“别走”。
那天的月亮很圆,把垃圾桶照得像口银棺材。我把没吃完的半根火腿肠埋在石榴树下,就在他埋肠衣的地方。泥土冻得邦硬,我的爪子磨出了血,可每扒一下,就好像能听见老黑说“怂包,使劲”。嘴里的灰毛线被血浸透了,变成深褐色,像女主人咳在纸巾上的痰。
03、楼道里的暖气管
第一次闯进那栋新楼,是因为暖气管的温度裹着粉笔灰的味。
冬至那天刮着白毛风,我顺着排水管往上爬,三楼的窗户没关严,我钻进去时带起的风,把窗帘吹得像面鼓。客厅的灯突然亮了,一个穿珊瑚绒睡衣的姑娘站在门口,手里攥着本《小王子》,书脊上沾着粉笔灰——她是小学老师,教三年级。
“呀,是只小猫!”她的声音软得像棉花糖。我吓得弓起背,尾巴炸成蓬松的球,可她慢慢蹲下来,掌心向上摊着:“我不打你,真的。”她的虎口处有颗小痣,像颗没长熟的痣,指甲缝里还嵌着点红粉笔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