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婆婆的手几乎要碰到卧室门框的刹那,耀祖庞大的身躯带着一股蛮牛般的冲劲,为了挤开挡路的障碍物去够开关,他的右臂本能地、狠狠地、向后一个横抡!
那不是一个孩子的动作,那是一个在球场上横冲直撞惯了的小坦克的全力一击!
“砰!”
一声沉闷得令人牙酸的撞击声,在死寂的凌晨格外清晰。
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我看见婆婆那张惊愕、恐慌、瞬间扭曲的脸。
她枯瘦的身体像是被一辆高速行驶的玩具卡车正面撞上,猛地向后一仰,双脚离地,整个人以一种极其不自然的、僵硬的姿势,直挺挺地向后倒去。她的后脑勺,不偏不倚,重重地磕在客厅冰冷坚硬的大理石茶几角上。
“咚!”
声音不大,却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我的耳膜上。
世界,彻底安静了。
耀祖保持着那个挥肘的动作,茫然地站在原地,小胖脸上狰狞的怒气瞬间被巨大的惊愕和茫然取代。他似乎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是呆呆地看着地上那个蜷缩起来的身影。
婆婆李金花,像一截失去了所有支撑的朽木,一动不动地侧躺在冰冷的地板上。她蜷缩着,脸朝着沙发的方向,花白的头发散乱地盖住了小半张脸。
没有呻吟,没有抽搐,只有一股暗红色的、粘稠的液体,正从她脑后汩汩地涌出来,迅速在地板上蜿蜒开,在惨白的月光下,像一条诡异扭动的蛇,无声无息地爬向我的脚边。
那刺目的红,那浓重的铁锈腥气,瞬间冲垮了我所有的感官。
“啊——!!!” 一声凄厉的尖叫终于冲破了我喉咙的封锁,在死寂的公寓里疯狂回荡。
我连滚爬爬地扑过去,手指颤抖着,徒劳地去捂她脑后那个可怕的伤口,温热的血瞬间染红了我整个手掌。“妈!妈!你醒醒!醒醒啊!救护车!叫救护车!!!”
我手忙脚乱地摸出手机,指尖因为剧烈的颤抖而冰冷麻木,几乎握不住那小小的方块。
按了三次才勉强拨通120,语无伦次地报着地址,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挂了电话,我瘫坐在地上,血糊糊的手徒劳地按着那个不再流血的伤口,身体筛糠般抖着,巨大的恐惧像冰冷的海水,灭顶而来。
耀祖还站在原地,像被施了定身咒。他低头看看自己的手肘,又看看地上毫无生气的奶奶,小脸煞白,嘴唇哆嗦着,终于,“哇”的一声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嚎哭,恐惧和茫然彻底淹没了他。
混乱中,我似乎听到他一边哭,一边无意识地、带着浓重睡意和巨大委屈的嘟囔,像梦呓,又像控诉,在血腥和死寂的凌晨里,清晰得瘆人:
“吵死了…烦不烦…活该…有些老登…只有挂在了墙上才老实…”
......
殡仪馆的告别厅里,冷气开得十足,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百合花混合的、令人窒息的甜腻气味。
巨大的黑白遗像悬挂在正中央,婆婆李金花那张严肃刻板的脸被放大了数倍,目光似乎穿透了镜框,冷冷地审视着下方的一切。哀乐低沉地循环播放,敲打着每个人的神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