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腊月的寒风,裹挟着鹅毛大雪,像冰冷的刀子,无情地切割着安远侯府后院的每一寸空气。青石板铺就的庭院,早已被厚厚的积雪覆盖,反射着廊下几盏孤零零红灯笼的微弱光芒,更添几分凄清。

谢琰就跪在这片冰天雪地之中。

膝盖早已失去知觉,刺骨的寒意如同活物,顺着脊椎一路攀爬,直钻天灵盖,冻得他灵魂都在颤抖。单薄的粗布棉袍早已被雪水浸透,紧紧贴在身上,非但不能御寒,反而像一层冰壳,贪婪地汲取着他体内最后一丝热气。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冰碴子刮过喉咙的剧痛。

身后,是两个膀大腰圆的家丁,抱着膀子,缩着脖子,口中呼出的白气瞬间凝结成霜。其中一个不耐烦地低喝道:“跪直了!三公子!二少爷还没消气呢!仔细你的皮!”

谢琰没吭声,只是将冻得青紫、失去血色的嘴唇抿得更紧了些。他微微动了动僵硬的手指,试图驱散一点麻木,却引来更剧烈的刺痛。视野里,是前院抄手游廊下挂着的几盏红灯笼,在风雪中摇摇晃晃,映着窗纸上模糊的人影晃动,隐约有丝竹管弦的靡靡之音和推杯换盏的喧闹声传来。

那是侯府今日宴请宾客的热闹,与他这个跪在雪地里的人,隔着一个世界,一个天堂,一个地狱。

这具身体残留的记忆碎片,冰冷而屈辱地涌入脑海。

原主也叫谢琰,安远侯府庶出的三子。生母是侯爷年轻时一时兴起收用的浣衣婢,在他五岁时便“病逝”了。在这座等级森严、处处讲究嫡庶尊卑的侯府里,他活得比体面些的下人还不如。嫡母陈氏视他为眼中钉,嫡兄谢璋更是以欺凌他为乐。

今日,谢璋在宴席上,为了在几位勋贵子弟面前显摆,失手打碎了御赐的琉璃盏。满堂皆惊,御赐之物损毁,非同小可!谢璋瞬间慌了神,在嫡母陈氏凌厉的眼神示意下,几乎是本能地,他指着角落里尽量降低存在感的谢琰,一句轻飘飘的“三弟毛躁,惊扰了贵客”,便将这顶罪的帽子死死扣在了他的头上。

没有辩解的机会,甚至没有一句询问。两个家丁如狼似虎地扑上来,捂住他试图开口的嘴,粗暴地将他从温暖的厅堂拖到了这冰天雪地的后院,勒令他跪着“思过”,等候发落。

寒风更烈,卷起地上的积雪,扑打在脸上,生疼。谢琰垂着眼,长长的睫毛上已经凝了一层细小的冰晶,视野有些模糊。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梳理着这突如其来的荒谬处境。

他,谢琰,一个在二十一世纪金融圈里厮杀多年,踩着无数对手尸骨爬上高位的精英,居然在连续加班二十二小时后猝死,再睁眼,就成了这个封建王朝里任人践踏、朝不保夕的庶子!

真是……操蛋的人生!

滔天的怒火和深沉的荒谬感在胸中翻涌,几乎要冲破理智的堤坝。但他死死地压住了。前世在谈判桌上面对对手的羞辱和精心设计的陷阱都能面不改色的定力,此刻成了他唯一的铠甲。

他需要时间。需要了解这个时代,了解这座吃人的侯府,了解那个高高在上、轻易就能定他生死的父亲——安远侯谢蕴。

原主留下的记忆碎片杂乱而模糊,充满了对这个侯府、对嫡母嫡兄、甚至对那个冷漠父亲的恐惧和卑微。除了知道自己是庶子,生母早亡,在这府里地位低下,备受欺凌外,有用的信息少得可怜。甚至连这个朝代的具体年号、皇帝是谁、朝堂格局如何,都一片混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