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井水顺着发梢、脸颊不断滴落,砸在身下的积雪上,融出一个个小小的凹坑,旋即又被新的寒冷冻结。谢琰跪在重新变得死寂的庭院里,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每一寸肌肤都在尖叫着抗议这非人的酷寒。寒气如同活物,钻进他的骨头缝里,疯狂地啃噬着所剩无几的热量。
但他没有动。
甚至连脸上那近乎麻木的平静都没有丝毫改变。只有那双垂在身侧、藏在宽大袖袍里的手,死死地攥成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带来一丝尖锐的疼痛,勉强维系着摇摇欲坠的清醒。
廊下的灯笼光晕在风雪中晕开一片模糊的暖黄,映着他湿透的、结着冰碴的侧脸,一半是刺骨的冰冷,一半是虚假的暖意。谢璋最后那句刻毒的嘲讽,像淬了毒的针,反复扎在耳膜上。
烂泥扶不上墙?
呵。
谢琰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望向谢璋消失的方向。那双被冰水冲刷过的眼睛,此刻却亮得惊人,仿佛燃烧着两簇幽冷的火焰,穿透风雪,直刺向那纸醉金迷的所在。
他记住了。
这桶冰水,这刻骨的寒冷,这踩在头顶的践踏。
他会百倍、千倍地奉还。
时间在刺骨的寒冷和锥心的疼痛中,被无限拉长。每一分每一秒都像钝刀子割肉,考验着意志的极限。谢琰的意识在冰与火的煎熬中浮沉,身体的本能叫嚣着倒下、屈服,但灵魂深处那股属于现代精英的狠劲,却死死支撑着他,将每一丝颤抖都压抑在骨骼深处。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谢琰感觉自己真的快要变成一尊冰雕时,一阵沉稳而略带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死寂。
一个穿着深青色管事服、面容严肃的中年男人快步走来,身后跟着两个提着灯笼的健仆。他走到谢琰面前,看着跪在雪地里、浑身湿透结冰、几乎没了人形的三公子,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刻板的平静。
“三公子,”管事的声音不高不低,带着侯府下人特有的、对主子恭敬却疏离的腔调,“侯爷传您去书房问话。”
终于来了。谢琰心中冷笑。这“思过”的时间,掐得可真准。是在宴席散尽,宾客离去之后?还是在谢璋心满意足地回房安睡之后?
他深吸一口气,那冰冷的空气呛得肺腑生疼。借着这疼痛带来的刺激,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试图撑起僵硬的身体。膝盖早已麻木得失去了知觉,双腿像灌满了铅,每一次微小的移动都牵扯着冻伤的肌肉,带来撕裂般的痛楚。
旁边的青禾见状,哭着想要上前搀扶,却被管事一个严厉的眼神制止。
谢琰咬着牙,额角青筋隐现,汗水混着冰水从鬓角滑落。他双手撑在冰冷的雪地上,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身体剧烈地摇晃着,仿佛随时都会栽倒。但他最终还是凭借着一股狠劲,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站直的那一刻,眼前猛地一黑,天旋地转。他踉跄了一下,死死咬住舌尖,尖锐的痛感和血腥味让他瞬间清醒过来。
“带路。”他开口,声音嘶哑干涩,却异常平稳。
管事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似乎没料到这位素来怯懦的三公子在遭受如此折磨后,还能站得起来,并且……气势似乎有些不同了?他压下心头的异样,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三公子,这边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