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圣旨上的金字灼烧着刘小时的视网膜。那些笔画像活物般扭动着,将秦篆的棱角刺入他的神经。当"天雷殛之"四个字完全显现时,他听见自己头骨内响起编钟的轰鸣。
观众席最前排的小女孩已经站起来。她的雨衣帽檐下不断滴落黑红色黏液,在仿制的青砖地上腐蚀出蜂窝状的凹坑。刘小时数了数,整个观众区正好四百六十三个座位——和圣旨上写的坑杀儒生数量相同。
"制...制曰可..."
刘小时下意识念出台词,嗓子眼涌上铁锈味。小女孩突然张开嘴,下颌骨像蛇类般脱臼垂到胸口,露出满口钉子般的尖牙。她的喉管深处传来磁带卡顿似的笑声:"陛...下...万...岁..."
三百名燃烧的儒生同时抬头。他们的皮肉在烈焰中剥落,露出黑曜石般的骨骼。刘小时发现这些骨架的肋骨全部铸成竹简形状,上面刻满血字。
"跑!快跑啊!"
场务老赵的惨叫从音响控制室传来,紧接着是玻璃爆裂的脆响。刘小时转头时,看见一只灰色的手正从老赵的嘴巴里往外钻,指缝间缠着黏稠的电线。
小女孩开始四肢并用地爬行。她的脊椎像蜈蚣节节隆起,雨衣在蠕动中撕裂,露出下面由旧电影胶片拼接而成的皮肤。当距离刘小时还有三米时,她突然弹射而起。
"抗旨者死!"
刘小时咆哮着展开圣旨。最后一个金字迸发出刺目的白光,演武场穹顶凭空劈下青色闪电。小女孩在半空中被雷火击中,胶片身体瞬间暴露出数千帧静止画面——全是不同角度的焚书坑儒场景。
燃烧的胶卷灰烬里,浮现出用秦篆写的"骊山"二字。刘小时突然想起陈教授昨天醉酒时的话:"咱们公园地底下...嗝...真有秦代的东西..."
观众席爆发出高频尖啸。所有灰雨衣都开始融化,露出由公园纪念品构成的身体:塑料兵马俑、电子烛台、荧光版的《谏逐客书》...他们以机械舞般的精准动作包围过来,每一步都在地面留下腐蚀性黏液。
"朕在,尔等安敢造次!"
刘小时自己都震惊于嗓音里的威严。圣旨上的金字脱离丝绸悬浮在空中,组成一个旋转的篆体"朕"字。当最靠近的五个灰影扑来时,五道闪电精准地将其劈成燃烧的零件。
道具室突然传来重物倒塌的声响。刘小时倒退着撞开铁门,发现道具组长张师傅的遗体正坐在血泊里——他的双手被自己的电工钳钉在墙上,胸口用美工刀刻着"他们想吃掉时间"。
染血的工具箱下压着本工作日志。刘小时颤抖着翻到最新一页,上面用电路图掩盖着真正的笔记:
"7月15日,地下三层电路又出问题。维修时发现墙里嵌着青铜匣,上面有阴阳家的符咒。老陈说这是'阴兵借道'的标记,要立即上报,但王总..."
文字在这里被血手印抹去。刘小时听见铁门正被某种粘稠物质腐蚀,抓起日志本继续后退。在堆放仿制竹简的角落,他突然踢到一个真正的青铜匣——匣盖微微开启,里面渗出带着铜绿的雾气。
圣旨上的金字突然全部熄灭,只剩"制曰可"三个字疯狂闪烁。刘小时感到有冰冷的手指在抚摸自己的后颈,耳边响起带着霉味的低语:"陛下...焚书...坑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