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口罩落在雪上,绳带散着,四角卷起。它躺着,像一张脸被轻轻掀掉了。

灯焰忽然一下子高了半寸。风在灯罩周围打圈,像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绕着灯,对着火做礼——或者正试图把火吞掉。

“别摘。”

这一次,声音来自她脚边。她低头——灯光照到雪面,雪面上写着两个字:别摘。字迹是黑色的,却不是墨,是煤烟凝成的小颗粒,被风推着在雪上排成字。

她握紧灯柄,感觉手心出汗,汗贴着冰冷的金属,像舌头碰到铁门。

“谁在说话?”她尽量稳住嗓子,她知道这荒唐,但作家的一部分脑子总是把不可名状的事保留成想象里最合理的模样。

“我。”声音很近,近到她觉得那声音就在她腮帮子的皮下。它喘了一口气,“冷。”

“你是谁?”

“口——罩。”

她几乎笑出来,笑意又迅速被寒风掐死。“你……你是‘宿风’?”

“我……是最后一口……”声音像一条破了洞的风箱,“我住在口——里。你别摘,我不走。”

灯焰突然“噗”地一声低了,又高起来。她听见风中的某处传来微弱的脚步声,像有人穿着布鞋,踩在冻硬的泥上,一步一步,朝她走来。

她转身,灯光被她握着的手遮了一半。黑暗从她身后一下子像帘子一样落下去。

她看不见人,只看见一片大大的、静静的白——那是一张口罩,用黑夜做背景,漂浮在她正前方三步外的位置。它没有绳,四角却稳稳悬着,仿佛被四只看不见的手拎着。

“别摘。”那张口在说话。它不靠声音,而是靠灯焰的抖动:每一个字,都是灯焰向后一缩、再向前探的一次波动。

“你要什么?”

“我……冷。给我……火。”

“你要我把你烧了?”

“嗯。”那声音像一声冻得很久的叹息,“伍医……说,火……止风。”

她把灯往前挪了一寸。那张口极慢地靠近,像一只被打了针的动物迟迟把头伸向饲料盆。灯焰舔到口罩边缘的一瞬间,发出极轻微的“吱”声——蜡在融,布在焦。口罩的影子抖了一下,像一个人终于躺下。

风忽然收住,四周一片静,只有灯罩内的烟在缓缓积累,像雪夜里一点点堆起来的黑。

“谢谢。”那声音很远了,像从雪地底下传来。她不知自己为什么鼻子一酸,差点哭出来。她把灯调小,抱在怀里。口罩已经烧到了边角,四角卷起,像四片被火烫起的唇。

她转身要走,身后忽然又传来不一样的声音——不是“别摘”,而是“别走”。

她停住,回头。远处的雪地上,一层又一层薄膜像睡着的肺,一起一伏。她不由自主地抬高了灯。

薄膜下一只又一只口,悄无声息。

七、钟与门

第四封日记里,梁同终于写了“门”字。

正月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