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她轻轻搁下绣绷,下意识地抚了抚鬓角,脚步轻盈地向门口走去。刚掀起那挂着厚棉帘子的绣花布帘,夹着寒气的冷风便趁机灌了进来。

“吱呀——”一声轻响,厚实的门扉开启一线缝隙,旋即被一只带着凉意的大手从外面完全推开。

门外的冷风裹挟着大团雪花猛扑进暖阁,吹得烛火倏然跳跃晃动。沈砚的身影立在那里,肩头、乌纱帽翅上已然积了一层薄薄的洁白。

他肩上深青色的官袍,自胸口以下洇染开一大片湿漉漉的深色水痕,显是被檐下融化的雪水或是路上溅起的雪泥打湿了,沉沉地贴在身上。面上带着被霜风吹过后的凛冽寒意,唯有那一双眸子里藏着的一丝温和笑意,却如同暖阳骤然破开寒冰。

“回来了。”苏晚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雀跃和终于落定的心安,赶忙侧身将他让进来,利落地伸手帮他脱下肩头已被寒气浸得沁凉的厚重官袍。她下意识地掂量着衣料的湿意分量,眉头不由自主地轻轻蹙起一点担忧的涟漪,这样寒天湿透了衣裳,极易沾染风寒。

沈砚却并未立刻踏入暖意融融的室内,只是在门槛边略停了一瞬,像是整理身上的雪粒尘埃。随即,他那藏进厚重宽大袍袖里的手倏然伸出。动作间衣袖拂动,竟带出一枝凌霜怒放的红梅!

那梅花来得毫无征兆,仿佛破开寒冬的烈焰,瞬间将这屋内凝固的静谧点燃、烧暖。

开得果然极好!疏朗的枝桠上,饱满的花朵挤挤挨挨,深红浓艳得犹如凝结的胭脂琥珀,花瓣舒展,重重叠叠,吐露着一种孤清而炽烈的芬芳。花枝犹带着寒气,凛冽清绝的气息骤然在温暖的室内弥漫开来,霸道又温柔。

“户部张老大人非拉着对账目,直缠到戌时初刻才罢手,今日的雪路是格外难走。”沈砚的声音低沉醇厚,带着一丝在外奔波整日的疲惫喑哑,却也有一丝难掩的笑意,“打西市口那条僻静巷子过,偏瞧见墙角老梅树几枝旁逸斜出,唯有此一枝顶着风雪开得正盛。想着晚儿你素爱此等孤清之物,便讨要了一枝回来。”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那枝重瓣红梅自然而然地递到苏晚面前。苏晚一怔,旋即眼波温柔流转,如同盛满了春日融化的雪水,那唇角也随即漾开浅淡笑意,温润得如同玉琢。她伸手小心翼翼地接过这意外而至的清绝之礼,凑近鼻端轻轻嗅闻,那冷冽的幽香便丝丝缕缕钻入肺腑,直抵心尖。

“好香。”她抬眸看他,眸底清晰地映着跳跃的烛光,也映着丈夫沉静温煦的面容。

“比不得你灶上煨着的莲子羹暖香,香得叫我隔了一重院墙便已肚鸣如鼓了。”沈砚调侃道,眉梢眼角俱是放松下来的倦意与暖意。他一面跟着苏晚向屋里走,一面又低声补充了一句,那语气轻得仿佛只是自己一句不经心的解释,“只是绕了……小半刻的路而已。”

苏晚抿唇一笑,并不戳穿他这欲盖弥彰的说法,心里却如同被这花枝上的新雪浸得微凉又清甜。绕了小半刻,只为采这一枝与她心性相投的寒梅。

将梅枝递给跟进来的香芸拿去寻个细颈瓷瓶好生养着,苏晚这才想起沈砚那湿了大半的袍服。“官人先去沐身换下湿衣,仔细寒气浸了筋骨。”她催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