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诊室里,医生温和的声音在讲解着胎心监护的图谱,那些起伏的曲线代表着腹中小生命有力的搏动。苏晚安静地听着,脸上带着得体的、专注的母性光辉,不时点头。江屿坐在她旁边的椅子上,身体僵硬,目光游离,医生的话一个字也没听进去。他的全部心神都被旁边这个女人那可怕的平静所占据。那平静像一张无形的、冰冷的网,将他牢牢困住,几乎窒息。他甚至不敢看苏晚的眼睛,那里面深潭般的死寂让他不寒而栗。
做完检查,走出医院大门。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苏晚停下脚步,微微眯起眼,看着远处车水马龙的街道。江屿站在她身侧,沉默着,空气沉重得能拧出水来。
“晚晚,”他终于鼓起勇气,声音干涩得厉害,“刚才在医院…我…”
“嗯?”苏晚转过头,脸上依旧是那副温婉的神情,眼神平静无波地看着他,“怎么了?医生不是说宝宝发育得很好吗?”
“不是宝宝…”江屿艰难地吞咽了一下,额角的冷汗又冒了出来,“我是说…医保那个事…你听我解释…”
“哦,那个啊。”苏晚淡淡地应了一声,语气轻描淡写得像是在谈论天气,“不是说了是你表弟的孩子吗?我知道了。”她甚至对他安抚性地笑了笑,“我相信你。”
“晚晚…”江屿看着她脸上那毫无破绽的信任笑容,一股寒意从心底蔓延到四肢百骸。这“相信”二字,此刻听起来比最恶毒的诅咒还要可怕。他想抓住她的肩膀摇晃,想大声解释,想剖开自己的心给她看,可她那平静无波的眼神,像一堵无形的冰墙,将他所有的冲动都冻结在原地。
苏晚却不再给他开口的机会。“我有点累了,”她轻轻按了按额角,语气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疲惫,“公司下午还有个会要开,你先送我回去吧。晚上…你忙你的,不用特意赶回来。”
她拉开车门,动作依旧带着孕妇特有的迟缓,却异常坚定。坐进副驾驶,系好安全带,她闭上眼睛,仿佛真的倦极。
江屿握着方向盘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车子启动,汇入车流。车厢里一片死寂,只有空调出风口发出细微的嗡鸣。他透过后视镜,看着苏晚闭目养神的侧脸。阳光透过车窗,在她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那平静的轮廓下,仿佛酝酿着足以摧毁一切的惊涛骇浪。他第一次,在这个他以为无比熟悉、甚至掌控在手的女人身上,感受到了一种深不可测的、令他恐惧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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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那间空旷得有些冰冷的大平层,苏晚反锁了书房的门。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声音,也隔绝了那个男人可能投来的任何窥探的目光。她背靠着冰冷的门板,身体才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刚才在医院强撑的平静瞬间崩塌,巨大的痛苦和冰冷的愤怒如同海啸般席卷了她,几乎要将她撕碎。
她死死咬住自己的下唇,直到尝到浓重的血腥味,才勉强压下喉咙里那一声濒临崩溃的呜咽。手颤抖着,几乎是摸索着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屏幕上还残留着她指尖的冰冷。
她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那深潭般死寂的眼神深处,燃起两点冰冷的、决绝的火焰。她解锁屏幕,指尖在通讯录里异常稳定地向下滑动,最终停留在一个名字上——陈铭,她父亲一位相交多年、以铁腕和缜密著称的律师老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