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疯了似的往下泼。
车轮卷起的泥浆糊死了挡风玻璃的大部分视野，任凭雨刮器如何歇斯底里地左右抽打，眼前依然只剩下一片混沌的水帘和车灯勉强刺破的、狂舞的雨丝。车窗外，浓稠的黑暗吞噬了一切，只有偶尔被车灯惊起的、一闪而过的树干影子，如同鬼魅般扑上来又迅速退去。
“见鬼！”李锐狠狠砸了一下方向盘，沉闷的响声被淹没在暴雨的喧嚣里，“这破导航彻底废了！我们到底在哪儿？”
我死死抓着副驾驶上方的扶手，每一次车轮碾过坑洼带来的剧烈颠簸，都让我的胃狠狠地抽搐一下。后排的陈默倒是没吭声，只是把脸几乎贴在了冰冷的车窗玻璃上，徒劳地向外张望，眼神凝重得能挤出水来。
“地图上最后一条像样的路半小时前就走丢了，”陈默的声音紧绷着，带着一种极力压抑的烦躁，“这鬼地方信号也是时有时无，跟闹着玩儿似的。锐哥，慢点开！小心……”
话音未落，车子猛地向左一沉，伴随着一声令人牙酸的刮蹭声和沉闷的撞击感——右侧前轮结结实实地陷进了一个被雨水掩盖的深坑里。
引擎徒劳地轰鸣了几声，车轮在泥浆里绝望地空转，甩起的泥点噼里啪啦地砸在车底上。
熄火。车厢里瞬间只剩下暴雨狂暴捶打车顶的噪音，震得耳膜嗡嗡作响。绝望像冰冷的藤蔓，悄无声息地缠了上来。
“妈的！”李锐低吼一声，猛地拉动门把手，一股裹挟着土腥味和冰冷水汽的风瞬间灌满了车内。他推开车门，毫不犹豫地跳进了没过脚踝的泥水里，深一脚浅一脚地绕到右侧查看情况。我和陈默对视一眼，也硬着头皮推门下车。
冰冷的雨水瞬间浇透了我的外套，顺着脖子灌进去，激得我一阵哆嗦。泥水冰凉黏腻，每一步都像踩在沼泽里。李锐半个身子已经探到车底下，只穿着短袖的胳膊在泥泞中摸索着。
“深坑……石头卡死了半轴……”他抬起头，雨水冲刷着他铁青的脸，声音里是掩饰不住的焦躁，“没千斤顶，没工具，这荒山野岭，靠自己弄出来是别想了！”
陈默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四周无边的黑暗和雨幕：“等天亮救援？这雨量，等到天亮，就算没冻死，车子恐怕也得泡水里了。锐哥，苏雅，看那边！”他猛地指向车灯斜前方，穿透雨帘的光芒尽头，山坳的轮廓似乎隐约勾勒出一片低矮、密集的阴影。
“好像……有房子？”我的心猛地一跳，不知是希望还是别的什么情绪在翻涌。
李锐顺着陈默指的方向眯眼看去，雨水顺着他的脸颊往下淌。“赌一把！”他啐了一口嘴里的泥水，语气斩钉截铁，“总比在这破车里当落汤鸡强！拿上手电，背包背上，吃的喝的都带上！”
湿透的背包沉重地压在肩上，三道惨白的手电光束在无边的雨夜中摇晃着，如同风中残烛，脆弱地切割着浓墨般的黑暗和狂暴的雨幕。脚下的“路”早已不成形状，与其说是走，不如说是连滚带爬地在泥浆和湿滑的草甸上挣扎前行。冰冷的雨水像无数细小的针，无情地扎透衣服，钻进骨头缝里。
不知跋涉了多久，筋疲力尽之际，前方手电光柱的尽头，终于清晰地勾勒出一个……入口。一道仅容两人并行的狭窄山口，两旁是陡峭得近乎垂直的黑色山壁，如同巨人冷漠合拢的双掌，沉默地俯视着我们这些渺小的闯入者。山口上方风化剥蚀的石块堆叠着，形成一个不规则的、如同巨大骷髅眼窝般的豁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