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藏在宽大袖中的手,想必正死死攥着那枚刚刚偷来的、温热的命签。

柳氏的脸,刷地一下褪尽了血色,惨白如纸。

她伸出的手僵在半空,嘴唇哆嗦着,像是想扑上来捂住我的嘴,又想替我遮挡这惊世骇俗的“丑态”。

而我,就在这足以将人凌迟的目光风暴中心,无视了太子那几乎要喷出火的眼睛。

无视了柳氏摇摇欲坠的身形,无视了所有惊掉的下巴。

我的视线,穿透攒动的人头,死死地钉在了太子府侧后方,那条相对僻静的甬道上。

一顶玄色为底、绣着狰狞暗金蟒纹的八人抬轿辇,正无声无息地停下。

轿帘是厚重的深紫色绒布,隔绝了外界一切窥探。

轿辇四周侍立的,是清一色身着墨蓝劲装、腰佩狭长弯刀、面无表情、眼神如鹰隼般锐利的厂卫。

九千岁,谢无咎。

那个权倾朝野、只手遮天,连太子都要避其锋芒,更是世人眼中阴鸷狠毒、不能人道的阉党之首!

前世种种在脑中电闪而过,最终定格在冰冷的诏狱刑房。

那个坐在阴影中、只露出一双淡漠眼眸的男人。

他一句话,就能让太子投鼠忌器。

他,或许才是这盘死局里,唯一能搅动风云的异数!

与其再入东宫那个吃人的魔窟,不如赌一把!

赌他的权势滔天,赌他对东宫的不屑一顾,更赌他或许对我这枚主动送上门的、能狠狠扇太子耳光的“棋子”,有那么一丝兴趣!

求生的本能和复仇的烈焰在血管里疯狂奔涌,压倒了所有对那个恶名昭彰之人的恐惧。

就在太子萧承璟铁青着脸,从牙缝里挤出“给孤拿下这个疯妇!”的瞬间,我动了!

像一只挣脱了所有束缚的鸟,更像一支离弦的、射向深渊的箭!

我猛地撞开挡在轿门前、已经吓傻的柳氏,赤着脚,踩着冰冷硌脚的石板。

在无数倒抽冷气的惊呼声中,朝着那顶象征着死亡与权势的玄色蟒纹轿辇,狂奔而去!

嫁衣撕裂的下摆在身后猎猎翻飞,像一面破碎的、宣告叛逆的战旗。

素白的中衣在满目鲜红中划出一道惊心动魄的白痕。

“拦住她!快给孤拦住那个疯女人!”

太子萧承璟的咆哮终于撕破了死寂,带着被当众羞辱的狂怒。

几名反应过来的太子府侍卫如梦初醒,拔出腰刀就要扑上。

太迟了!

我用尽全身的力气,在距离那顶玄色轿辇仅剩三步之遥时,猛地向前一扑!

身体重重摔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膝盖和手肘传来钻心的痛楚。

但我顾不上这些,双手死死扒住了轿辇那冰冷的、雕刻着兽首纹路的底座边缘。

“求督公收留!”

3

我用尽全身力气嘶喊出声,声音因为剧烈的奔跑和极致的恐惧与决绝而破碎不堪。

却清晰地穿透了这片混乱的广场,砸在每一个人的耳膜上。

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轿辕上,温热的液体顺着额角滑下,不知是汗,还是撞破的血。

时间仿佛凝固了。

身后追兵的脚步声、太子的怒吼、柳氏尖利的哭叫、人群的哗然……

所有的声音都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变得模糊而遥远。

整个世界,只剩下眼前这方寸之地,只剩下这顶纹丝不动、散发着无形威压的玄色轿辇,以及轿帘后那深不可测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