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药香与猴影
贞观十三年的秋,流沙河的水汽漫到了青石镇。
阿竹蹲在药铺的门槛上,用瓦片碾着苍术,药香混着河风里的鱼腥味,在鼻尖缠成一团。镇口的老槐树下,王二麻子正唾沫横飞地讲“西天取经人”的故事——说那唐僧骑着白龙,徒弟是只猴子、一头猪,还有个挑担子的络腮胡,前几日在黑风山降了黑熊怪,离青石镇只剩百里路了。
“阿竹,抓副止泻药!”卖豆腐的张婶掀开布帘,竹篮里的豆腐还冒着热气,“你爹呢?又去后山采药了?”
阿竹放下瓦片,往药臼里添了两味草药:“我爹说后山的茯苓熟了,去挖点备着。”他的声音有点闷,左耳的冻疮还没好,被风一吹就钻心地疼。
药铺的门板上,刻着密密麻麻的划痕——那是阿竹记的账。从三年前娘病逝,爹就常说“等攒够钱,带你去长安看大雁塔”,可这划痕越来越多,去长安的路却像西天一样远。
傍晚收工时,阿竹往后山走。夕阳把山路染成金红色,他看见爹常坐的那块青石上,放着个竹篓,里面的茯苓还沾着泥,却不见爹的人影。只有篓子底下压着片撕碎的衣角,青灰色的,沾着暗红色的污渍,像干涸的血。
“爹!”阿竹的喊声撞在山壁上,弹回来时变了调。他沿着山路往上跑,草鞋踩在碎石上,硌得脚底生疼。转过山腰的转角,他看见崖边的灌木丛里,挂着串熟悉的铜铃——那是娘留给爹的,说是能“驱邪避秽”。
铜铃旁边,有几撮褐色的兽毛,还有个深深的爪印,足有碗口大。阿竹的腿突然软了,扶着树干才没倒下。他想起王二麻子说的,黑风山除了黑熊怪,还有只“花皮狼精”,专在月夜掳人,难道……
“啧,小娃娃,哭啥?”
一个尖细的声音从头顶传来。阿竹猛地抬头,看见棵老松的枝桠上,蹲坐着个红毛猴子,头戴紫金冠,身穿锁子甲,手里把玩着根金光闪闪的棍子,眼睛亮得像两盏灯笼。
“你是……齐天大圣?”阿竹的声音发颤。王二麻子说过,那猴子有火眼金睛,能辨妖魔鬼怪。
猴子咧嘴一笑,露出尖尖的獠牙:“算你有见识。”他从树上跳下来,落地时悄无声息,金箍棒在手里转了个圈,变成绣花针大小,塞进耳朵里,“你爹被那狼妖掳去了,在山坳里的溶洞里。”
阿竹抓住他的胳膊,指甲几乎嵌进对方的皮肉里:“大圣,求你救救我爹!我给你磕头了!”
“磕头就免了。”猴子挠了挠下巴,“那狼妖偷了我师父的袈裟,正好找它算账。不过嘛……”他瞟了眼阿竹的药篓,“你这篓子里的茯苓,闻着倒挺香。”
阿竹赶紧把竹篓递过去:“都给你!只要能救我爹!”
猴子掂了掂茯苓,突然往阿竹手里塞了颗圆滚滚的东西,冰凉凉的,像块玉石:“这是定风丹,含着。等会儿见了妖怪,别尿裤子。”
山坳的溶洞里,腥气熏得人睁不开眼。阿竹攥着定风丹,跟在猴子身后,看见洞壁上挂着十几具白骨,有的还套着破烂的衣裳,吓得腿肚子转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