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竹把爹埋在老松下,狼皮晾在药铺的房梁上。他坐在门槛上,继续碾苍术,药香混着河风,比往常多了点说不清的味道。门板上的划痕,他又添了一道,不是记账,是记着那个红毛的影子,还有句没说出口的谢。
有人说,后来青石镇的药铺里,总有个左耳带着冻疮的少年,药臼里除了草药,还常碾着些碎金——据说是齐天大圣留下的,能治“心里的疼”。
2 流沙与执念
贞观十四年的春,流沙河涨水了。
阿竹蹲在渡口补渔网,铜铃在手腕上晃,叮当作响。自去年秋天爹死后,他就接过了药铺,也接过了渡口的活计——镇上的人都说,这孩子身上有股劲,像后山的老松树。
“阿竹,给船老大抓副醒酒药!”码头上的脚夫喊,粗嗓门震得水面起波纹。
阿竹应了声,往药箱里装了两味药。刚要起身,就看见河面上漂来个木筏,上面坐着个络腮胡,挑着副担子,担子两头的箱子浸了水,正往下滴泥浆。
“是沙……沙悟净!”有人喊。王二麻子的故事里,那挑担子的沙僧,脖子上挂着九个骷髅头,据说是“吃人的凭证”。
络腮胡的木筏靠了岸,他跳下来时,阿竹看见他的脖子上,果然挂着串骷髅头,只是用线穿着,像串奇怪的珠子。沙僧的脸色很沉,额头上还有道伤口,结着血痂。
“请问,见过我大师兄吗?”沙僧的声音像磨过的石头,“就是个红毛猴子,拿着根金箍棒。”
阿竹摇摇头,递过去块干净的麻布:“擦擦吧。流沙河涨水,妖怪多,他会不会……”
“他不会有事。”沙僧打断他,语气斩钉截铁,“他是齐天大圣。”可阿竹看见,他攥着担子的手,指节都白了。
原来,取经队伍走到流沙河上游时,唐僧被一头“玄水怪”掳了去。那妖怪能化水为冰,孙悟空追了三天三夜,把沙僧甩在了后面。“师父说,让我在青石镇等,他去追妖怪。”沙僧蹲在渡口,看着湍急的河水,“可我等了五天,他还没回来。”
阿竹往他手里塞了个瓦罐:“我熬了点姜汤,驱驱寒。”罐底沉着几片生姜,是爹留下的方子,说“受了惊,喝这个管用”。
沙僧没喝,只是把瓦罐放在脚边,盯着水面。阿竹发现,他脖子上的骷髅头,每个眼眶里都嵌着颗小小的珍珠,在阳光下闪着光,不像吃人剩下的,倒像精心串起来的饰品。
“这些骷髅头……”阿竹忍不住问。
沙僧摸了摸骷髅串,声音低了下去:“是我以前在流沙河当妖怪时……吃的取经人。后来观音菩萨点化我,说这些冤魂不散,让我戴着赎罪。”他顿了顿,“这九颗珍珠,是他们的眼泪化成的。”
阿竹想起爹坟头的草,突然觉得这络腮胡不像妖怪,倒像个背着债的苦人。
傍晚,王二麻子带来个消息,说上游的黑水河村,被玄水怪淹了,村民都爬到屋顶上,喊着“齐天大圣救命”。“听说那猴子跟妖怪打了三天三夜,金箍棒都被冻住了!”王二麻子唾沫横飞,“要我说,这经取不得,太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