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蔓感觉自己的大脑被陆沉最后那句冰冷的诘问彻底炸穿了。所有的血液都冲向了头顶,又在瞬间被冻结,四肢百骸都浸透在刺骨的寒意里。屏幕上的证据像无数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她的眼睛,扎进她试图维持的最后一点体面。
“不!不是这样的!陆沉你听我解释!”她失控地尖叫起来,声音尖锐得几乎要刺破屋顶的吊灯。她猛地扑向餐桌,双手胡乱地挥舞着,想要抓住那个黑色的文件夹,又像是想抓住陆沉的手。
“我们真的只是喝酒聊设计!那晚……那晚是顾言新得了一幅莫奈的草稿,特别激动,非要我过去看!聊得太投入了忘了时间!我撒谎是怕你多想!怕你像现在这样误会我!”她语无伦次地辩解着,泪水糊满了精心修饰的脸颊,昂贵的眼线膏晕开,在眼下拖出两道狼狈的黑色污痕,精心打理的卷发也散乱地黏在汗湿的额角。此刻的她,哪里还有半分优雅设计师的模样,只剩下被逼到悬崖边的歇斯底里。
“怕我多想?”陆沉稳稳地坐在椅子上,甚至没有因为她的扑近而后退半分。他微微后仰,靠在椅背上,姿态是绝对的疏离和审视。他拿起桌上的遥控器,轻轻一点。
屏幕上,那定格在苏蔓匆匆离开滨江雅苑电梯的背影画面被放大,旁边清晰地列着时间轴:
- 23:15:苏蔓与顾言同入电梯(顶楼)。
- 01:32:顾言独自离开。
- 02:07:苏蔓独自离开。
那近三个小时的时间差,像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冰冷地横亘在两人之间。
“三个小时,苏蔓。”陆沉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能压垮人心的重量,每一个字都清晰地砸在苏蔓摇摇欲坠的神经上,“一幅莫奈草稿,需要你们在深夜、在封闭的私人空间里,‘品鉴’三个小时?品鉴到需要你对我编造一个又一个谎言来掩盖行踪?”他微微倾身向前,烛光在他深不见底的眼眸里跳跃,却没有一丝温度,“还是说,你们‘品鉴’的,根本就不是画?”
“你混蛋!”苏蔓像是被这句话彻底点燃了最后的引线。极度的恐惧和巨大的羞辱感瞬间转化为狂暴的愤怒和绝望的反扑。她猛地抓起桌上那个象征着她背叛与谎言的黑色文件夹,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撕扯!
“嘶啦——!”
坚韧的纸张在她手中发出刺耳的悲鸣。她疯狂地撕扯着,如同撕扯着那将她彻底钉死的证据链,更像是在撕碎她摇摇欲坠的世界。离婚协议书的碎片如同被狂风卷起的黑色蝴蝶,在她身边狂乱地飞舞,纷纷扬扬地落下,有的飘落在冰冷的牛排上,有的掉进浓稠的酱汁里,有的则覆盖在陆沉脚边那个曾经装着“星曜”项链的、如今已空空如也的丝绒首饰盒上。
“想离婚?除非我死!”苏蔓双眼赤红,胸口剧烈起伏,像一头濒临绝境的困兽。她喘着粗气,目光扫过桌面,猛地定格在水果盘里那把用来切蜜瓜的、闪着寒光的银色餐刀上!
她的眼神瞬间变得疯狂而决绝。
没有丝毫犹豫,苏蔓像一道失控的闪电,扑过去一把抓起了那把餐刀!冰凉的金属触感刺激着她的掌心,却像给她注入了某种病态的勇气。
“陆沉!你休想甩掉我!”她嘶吼着,声音因为极致的情绪而扭曲变形。她毫不犹豫地将锋利的刀尖狠狠压向自己左手手腕内侧那白皙脆弱的皮肤!冰冷的金属紧贴着温热的脉搏,瞬间压出一道刺目的红痕!
“你今天敢走出这个门,我就死给你看!”她死死盯着陆沉,眼神里充满了孤注一掷的疯狂和毁灭一切的绝望,手腕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那道红痕似乎随时会破裂,渗出鲜血。烛光下,刀锋和她眼中扭曲的光混杂在一起,令人心悸。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碎裂的协议纸片还在无声飘落,烛火不安地跳动,映照着苏蔓那张被泪水、晕染的妆容和疯狂彻底扭曲的脸。
陆沉静静地坐在椅子上,从头到尾,他的表情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没有惊慌,没有阻止,甚至没有一丝动容。他就那样看着她,看着她撕碎协议,看着她抓起刀抵住手腕,看着她发出最绝望的威胁。
他的眼神,平静得可怕。那是一种彻底的心死之后,连愤怒和厌恶都懒得再给予的漠然。
几秒钟死寂般的对峙。
终于,陆沉缓缓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烛光下拉出长长的、极具压迫感的影子,笼罩住状若疯魔的苏蔓。他没有再看她手腕上的刀,也没有再看她布满泪痕和疯狂的脸。
他的目光越过她,投向餐厅通往玄关的走廊。那里,静静地立着一个黑色的、中等尺寸的行李箱,拉杆已经拉出,随时可以带走。
原来,他早就准备好了。这顿“最后的晚餐”,这场精心复刻的求婚场景,不过是他亲手为这段婚姻画上的句号仪式。他从未想过回头,也从未期待她的忏悔能改变什么。
“法庭上见。”
三个字,冰冷、清晰、毫无转圜余地。
陆沉收回目光,不再看僵在原地的苏蔓一眼。他迈开长腿,步伐稳定而从容,皮鞋踩过散落在地上的、印着“离婚协议书”字样的黑色碎纸片,发出轻微的窸窣声,像是踩过一地枯败的落叶。
他径直走向那个等候多时的行李箱,骨节分明的手掌握住了冰凉的金属拉杆。
“不——!!!”苏蔓凄厉到变调的尖叫在他身后炸响,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不敢置信,“陆沉!你给我站住!你听见没有!你敢走!我真的会死!我死了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她的威胁声嘶力竭,带着摧毁一切的疯狂,在空旷奢华的顶层公寓里尖锐地回荡、碰撞。
陆沉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他甚至没有回头。高大的背影决绝而沉默,像一座移动的冰山,带着足以冻结一切的寒意,推着行李箱,走向那扇沉重的、象征着过去的家门。
门锁发出轻微的“咔哒”声。
门开了。
外面走廊冷白的光线涌了进来,瞬间吞噬了餐厅里摇曳的、温暖的烛光,也吞噬了陆沉最后一片衣角。
“砰!”
沉重的实木门在他身后,干脆利落地关上了。隔绝了苏蔓撕心裂肺的哭嚎,隔绝了满室狼藉的烛光晚餐,也彻底隔绝了那场名为婚姻的幻梦。
门内,只剩下苏蔓一个人,握着那把抵在腕上的刀,站在一地象征着关系碎裂的黑色纸屑中,如同被遗弃在废墟里濒死的困兽。手腕上的红痕火辣辣地疼,却远不及心口那个被彻底洞穿的血窟窿传来的、灭顶般的绝望和冰冷。
门外,冰冷的电梯下行数字无声地跳动着。陆沉站在光洁如镜的金属轿厢里,看着数字不断变小,映出他毫无波澜的脸。他拿出手机,屏幕冷光映亮他深邃的眼眸。指尖在通讯录里那个标注为“周哲”的名字上,没有丝毫犹豫地按了下去。
电话几乎是秒通。
“是我。”陆沉的声音透过电波传出,平稳得没有一丝涟漪,却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肃杀,“她拒签。按计划,启动诉讼程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