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寒江的水比想象中更冷。楚云河在激流中沉浮,断剑仍死死攥在右手。江水灌入鼻腔时,他想起师父教过的龟息法——当年在后山寒潭练功,清虚子曾用竹竿点着他的百会穴说:"云河,记住,至柔之水能载万物,亦能覆万物。"

三丈深的江底,暗流将他的身体重重撞在礁石上。左肋传来清脆的骨裂声,疼痛反而让混沌的意识清醒几分。借着江面透下的微光,他看见腰间的锦囊正渗出缕缕血丝——崔无命塞来的蜡丸竟在水中融化了。

"寒江盟..."楚云河用牙齿扯开锦囊,那张薄如蝉翼的名单已化开大半,唯余几个残缺的姓氏漂浮在眼前:"...清...崔...慕..."他猛地含住残片,双腿蹬向礁石。冲出水面时,远处山崖上传来整齐的梆子声——六扇门的搜山信号。

暴雨来得毫无征兆。铜钱大的雨点砸在脸上,楚云河拖着断腿爬上岸边芦苇丛。右肩的箭伤泡得发白,伤口边缘泛着诡异的青紫色。他撕下衣摆包扎时,发现虎口的旧伤疤正在渗血——那是三年前铸剑谷一役留下的,此刻却像新伤般汩汩冒着血珠。

"玄阴煞气..."楚云河想起藏经阁某本残卷上的记载。据说被血手印所伤之人,旧伤都会重新崩裂。他苦笑着捏碎怀中的昙花银铃,将锋利碎片抵在咽喉——与其被炼成活尸,不如...

"叮"的一声,银铃碎片被枚金针击飞。十步外的老柳树下,背着药篓的少女正收起油纸伞。月白衫子被雨水浸透,隐约透出内里鹅黄色的肚兜纹样。最引人注目的是她发间那支青玉簪——簪头雕着朵未开的昙花,与青云门剑穗上的纹饰一模一样。

"沈家医馆的规矩,"少女踩着积水走来,木屐上的铃铛清脆作响,"不在活人面前收尸。"她蹲下身时,药篓里传来窸窣声,一条碧绿小蛇探出头,信子几乎舔到楚云河鼻尖。

"青眉姑娘!"山道上突然传来呼喊。五个蓑衣人持刀逼近,为首者腕间的青铜护甲在闪电中泛着冷光——正是南宫世家影卫的标记。楚云河下意识去摸断剑,却被少女按住手腕。她指尖划过他掌心时,某种清凉药粉渗入伤口,剧痛顿时减轻三分。

"诸位大哥,"沈青眉转身挡在楚云河前面,从药篓取出个紫檀木盒,"可是来取慕容公子订的'雪魄丹'?"她说话时袖中滑落三枚银针,针尾系着的红丝线在雨幕中若隐若现。

影卫首领的刀尖在距她咽喉三寸处停住。木盒开启的瞬间,五人都捂住眼睛踉跄后退——盒中哪有什么丹药,分明是团正在燃烧的磷火!楚云河只觉后颈一紧,已被沈青眉拽着跃入湍急的支流。

"咳...姑娘为何..."楚云河在漩涡中呛水,模糊看见少女如游鱼般灵巧的身影。她腰间缠着条银色细链,链子另一端竟系着块刻满符文的龟甲——正是传闻中神农谷的"避水符"。

破庙的瓦片在暴雨中叮当作响。沈青眉生火时,楚云河注意到她右手小指缺了半截。"三年前采药时被玄阴教的七绝毒腐蚀的。"她似乎察觉到他的目光,将捣碎的草药敷在他伤口上,"你虎口的伤疤里有铸剑谷特有的寒铁屑,是清虚子前辈的弟子吧?"

楚云河瞳孔骤缩。沈青眉却从药篓底层取出个油布包,展开是幅泛黄的人像画——画中执剑的道人仙风道骨,腰间玉佩与清虚子日常佩戴的一模一样。画轴末端题着行小字:"庚子年冬,赠沈师妹。"

"先父沈星移,寒江盟左护法。"沈青眉拨弄着火堆,突然用银针刺破楚云河指尖。血珠滴入药碗的刹那,碗底沉淀的黑色粉末突然变成暗红色。"果然..."她眉头紧锁,"你中的是改良版血手印,混入了寒江盟的'离魂散'。"

庙外雷声轰鸣。楚云河正要追问,忽见沈青眉颈后浮现出蛛网状的红痕——正是玄阴煞气发作的征兆。少女却浑不在意地解开衣领,露出锁骨处诡异的青色印记:"三年前他们给我种下'同命蛊',今日才知另一只蛊虫在谁身上..."

闪电照亮她指尖捏着的蛊虫,那虫子腹部赫然有道剑痕状的斑纹。楚云河想起坠江前,南宫羽的秋水剑曾划破自己左肩——而沈青眉锁骨印记的形状,分明是秋水剑的剑尖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