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荒谬感和更深的恐惧瞬间攥紧了我这副新生的、脆弱的骨头架子。我甚至能听到自己牙关(如果还有的话)打颤的咯咯声。
“夫……夫人……”我喉咙里挤出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小的……小的实在愚钝……不明白您的意思……” 装傻,必须装傻!哪怕在她眼里我这副骨头架子可能连“傻”的资格都没有。
“不明白?”白骨夫人轻笑一声,那声音在空旷阴冷的洞窟里荡起回音,说不出的诡异。她伸出那只刚刚放下骨笔的、惨白的手骨,指尖优雅地捻起那张新画好的、还带着湿气的柔美人皮。
她的动作慢条斯理,带着一种近乎病态的专注。两根指骨捏住人皮边缘,轻轻一抖,那张薄薄的皮便像展开一幅绝世画卷般,无声地垂落、展开。细腻的肌肤纹理,精致的五官轮廓,乌黑如云的鬓发……一切都栩栩如生,美得惊心动魄,也假得令人作呕。
然后,她开始往自己森白的骨架上“披”这张皮。
那景象……无法形容。惨白的骨头一点点被柔润的皮肉覆盖,空洞的眼窝被填进两颗画出来的、含情脉脉的眸子,狰狞的颌骨被精巧的下巴线条包裹。一个活色生香的美人,就在我眼前,一点一点地从一副枯骨上“长”了出来。
视觉的冲击力远超任何恐怖片。我死死咬着牙(如果还有牙的话),强忍着骨头深处泛起的恶心和战栗。
“唰啦——”
最后一点缝隙在她颈后贴合。白骨夫人——不,现在应该说,那位身着素雅白衣、眉目如画、体态风流的美人——对着那面巨大的铜镜,微微侧了侧脸,抬手理了理鬓角一丝不存在的碎发,动作娴熟自然得如同一个真正的闺阁淑女。
镜中的倒影,眼波流转,顾盼生辉,哪里还有半分骷髅鬼物的影子?
她转过身,莲步轻移,裙裾微漾,带着一股若有似无的、混合着血腥与劣质脂粉的甜腻香气,袅袅娜娜地走到我面前。
我下意识地想后退,骨头却僵硬得不听使唤,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双新画出来的、水光潋滟的美目俯视着我。那目光,温柔似水,却又冰冷刺骨,仿佛在欣赏一件即将被拆解的玩物。
“小阿砾,”美人朱唇轻启,吐气如兰,声音柔得能滴出水来,“以前呢,是师父想岔了。”她伸出涂着蔻丹的、莹白如玉的手指,轻轻点了一下我的额头(或者说,我的头盖骨),那触感冰凉滑腻。“总想着按那死猴子的路数走,引开他,骗过他,再找机会接近那细皮嫩肉的和尚……”她说着,自己先轻轻摇了摇头,仿佛在嗔怪自己的“不懂事”。
“可结果呢?”她红唇一撇,带着点委屈的娇憨,“那猴子,一根筋,莽得很!砸碎了多少好皮囊,浪费了多少好机会呀!”她伸出纤纤玉指,装模作样地揉了揉自己的额角,仿佛真的在为过去的“损失”而心疼。
“所以这一次,”她话锋陡然一转,俯下身,那张美得毫无瑕疵的脸凑近我,近得我能看清她画出来的、根根分明的睫毛,近得我能闻到她身上那股愈发浓烈的、令人眩晕的甜腥气。她眼中那点幽绿的鬼火在画出来的瞳仁深处一闪而逝,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