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镜头与秘疤
阿勒颇东部废墟，陆知远半跪在一堵坍塌的清真寺墙后，长焦镜头死死锁住不远处正在分发饼干的儿童。沙土和硝烟的味道混杂在干热的空气里，刺得人喉咙发紧。
“炮击预警刚解除，别靠太前。”搭档陈默在他身后压低声音，语气里满是紧张。
陆知远冷笑一声，眼睛没离开取景器：“预警？上回预警是三小时前，等他们慢悠悠‘正式开战’，这些孩子早饿死了。”
他的手指果断按下快门。“咔嚓”一声，画面被永久定格。
一个瘦小的女孩踮起脚，小心翼翼地把手里唯一一块饼干掰成两半，较大的一块塞进了身旁弟弟脏兮兮的嘴里。阳光透过断壁残垣的缝隙，刚好打在她布满灰尘的脸上，那双眼睛亮得惊人。这正是他要的，专题摄影《战争中的医者》系列的第一张底片。
就在他心头一热的瞬间，远处传来一声沉闷的“咚”。
那声音像是死神在敲门。
陆知远瞳孔骤然一缩，几乎是吼出来的：“迫击炮！”
话音未落，剧烈的爆炸就在三十米外掀翻了整片土地。
碎石和泥土像暴雨一样砸来，恐怖的气浪化作一只无形巨手，将他狠狠掀飞出去。身体撞在残垣上，右腿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意识像被掐断的电线，瞬间堕入黑暗。
再次睁眼，是被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气味呛醒的。
碘伏、血腥和某种组织腐烂的味道交织在一起，盘踞在昏暗的帐篷医院里。他躺在一张简易的行军床上，右腿被木板和绷带粗糙地固定着，动弹不得。
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女人正背对着他，低头在破旧的木桌上记录着什么。她的身形清瘦，袖口卷起，露出的一截手腕上沾着早已干涸的暗红色血迹。她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动静，转过身来。那是一张没什么表情的脸，冷静，甚至有些冷漠。
“股动脉擦伤，再偏两厘米，你现在已经死了。”她的声音和她的表情一样，没有多余的温度。
陆知远挣扎着想开口，喉咙干得像要冒烟。
她抬手制止了他：“别说话，你失血过多。你的搭档在外面，人没事。”
说完，她便转身去查看另一个伤员。
陆知远这才注意到，她左手的无名指上，有一道清晰的旧疤，细长而深刻，像是曾被什么锋利的刀刃狠狠划过。
夜里，医院里伤员的呻吟声此起彼伏。
陆知远疼得睡不着，迷迷糊糊间，他听见一阵压抑的哭声。
是沈南昭。
她蹲在一个吓坏了的小女孩床边，正用他听不懂的阿拉伯语轻声安慰着。
她的声音柔软得不可思议，与白天的冷硬判若两人。
说完，她从口袋里摸出一颗糖，悄悄塞进了孩子的手心。
那个动作，温柔又熟练。
第二天，陆知远不顾腿伤，挣扎着想下床去找回他那台摔出去的相机。
“陆记者，你疯了！”一个年轻的护士林小满急忙跑过来拦住他，“沈医生说了，你至少要在床上躺三天！”
“我的相机……”
“沈医生已经派人去找了，你别乱动，伤口再裂开就麻烦了！”林小满按住他的肩膀，语气里带着不容置喙的坚决。
陆知远喘了口气，靠回枕头上，忍不住问：“那个沈医生，她是什么来头？看着不像一般的无国界医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