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江屿笑了。

那笑容很淡,只是唇角微微勾起一个极小的弧度,却像投入冰湖的石子,瞬间打破了他脸上万年不变的冰川。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将那团雪白的毛球温柔地抱了起来,像捧着什么稀世珍宝。布偶猫温顺地依偎在他宽阔的怀里,小脑袋蹭着他的胸口。

他抱着它,径直走向客厅中央——那块最宽敞、阳光最好的位置。他把我那块铺在飘窗角落的旧毛巾完全忽略了。

他坐进那张昂贵的灰色沙发里,让布偶猫舒服地趴在他的腿上。然后,变戏法似的,从旁边拿出了一把精致的银色宠物梳。

梳齿在阳光下闪着柔和的光。

他低下头,专注地、无比耐心地,开始梳理布偶猫那身本就完美无瑕的长毛。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生怕扯疼了它一根毛发。梳齿划过蓬松雪白的绒毛,发出细微的、令人舒适的沙沙声。布偶猫惬意地眯起了蓝宝石般的眼睛,喉咙里发出响亮的、满足的呼噜噜声。

那声音,像无数根细小的针,密密麻麻地扎在我身上。

我僵硬地蜷缩在我的旧毛巾上,小小的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飘窗角落的光线似乎都暗了下来,空气里只剩下那把银梳划过华丽皮毛的沙沙声,以及布偶猫那刺耳的呼噜声。

心脏的位置,那个叫嚣着饥饿和疼痛的地方,此刻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揉捏,然后丢进了碎纸机。碎成一片片,又被冷风吹散。

林晚…我的名字,成了这只高贵布偶猫的专属称呼。

而我,这个真正的、死去的林晚的灵魂,被困在一只丑陋、肮脏、被嫌弃的流浪猫身体里,蜷缩在冰冷的角落,看着他用我前世渴求而不得的温柔,去精心呵护一个顶着“晚晚”名字的替代品。

委屈、愤怒、不甘、还有深入骨髓的酸楚……像毒藤一样疯狂缠绕上来,勒得我喘不过气。喉咙里堵得难受,想嘶吼,想质问,最终却只化作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破碎的呜咽,闷在喉咙深处。

我把自己蜷缩得更紧,把脸深深埋进那带着洗涤剂味道的、冰冷的旧毛巾里。姜黄色的尾巴无力地耷拉着,像一条失去生机的枯藤。

阳光依旧灿烂,却再也照不进飘窗这个小小的、被遗忘的角落。空气里弥漫着布偶猫身上淡淡的、昂贵的香波气息,以及一种名为“多余”的冰冷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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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偶猫“晚晚”的到来,彻底宣告了我在这座冰冷公寓里地位的断崖式下跌。

江屿的注意力,他有限的温情,甚至他公寓里最好的阳光和最柔软的位置,都被那团雪白的毛球霸道地占据。而我,那只灰扑扑的“对照组样本”,彻底沦为了背景板,还是最碍眼的那种。

“晚晚”被安置在客厅最中心的位置,一个豪华的猫爬架上,铺着厚实的绒垫。而我,依旧守着飘窗角落那块洗得发硬、边缘都磨毛了的旧毛巾。它的食碗是漂亮的陶瓷镶金边,里面永远是最顶级的进口罐头和冻干。我的浅蓝色塑料碗里,依旧是那寡淡无味的棕色颗粒猫粮。

差距,无处不在,触目惊心。

更让我抓狂的是,“晚晚”似乎天生就懂得如何恃宠而骄。它会在江屿看文件时,轻盈地跳上他的膝盖,用那身华丽的长毛蹭他的下巴,蓝眼睛无辜地眨巴着。江屿往往会放下平板,宠溺地挠挠它的下巴,或者拿起那把我看着就刺眼的银色梳子,给它梳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