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林薇的囚笼,而她,苏晚,是囚笼里一个被精心打磨的、无声的影子。她存在的全部意义,就是在这座巨大的、无声的坟墓里,模仿一个沉睡的灵魂。
她记得自己第一次穿上顾承屿让人送来的芭蕾舞裙,站在那面巨大的落地镜前。镜子里的人,穿着不属于自己的华服,身体僵硬得像一具提线木偶。顾承屿就坐在她身后的沙发上,目光沉沉地落在镜中的倒影上,仿佛在透过她,拼凑另一个人的轮廓。他无声地用手语命令:“踮脚。转圈。”手势简洁,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她笨拙地抬起脚,身体摇晃,重心不稳,重重地摔倒在地毯上。膝盖磕得生疼,眼泪瞬间涌了上来。她抬起头,望向顾承屿,带着一丝本能的求助和委屈。然而,回应她的,是他眼中瞬间凝结的冰霜,和唇边那抹毫不掩饰的失望与厌恶。他甚至没有起身,只是冷冷地用手语比划:“起来。继续。别哭哭啼啼,薇薇从不这样。”
那一刻,地上的凉意顺着膝盖,一路冰封到了心脏。她明白了,在这里,眼泪是廉价的,脆弱是多余的。她存在的价值,仅仅在于“像”。像一个完美的、没有瑕疵的赝品。
“苏小姐,顾总的意思是,您需要尽快适应这个状态。” 医生调试着平板,声音恢复了公事公办的平稳,将苏晚从冰冷的回忆里拽回同样冰冷的现实。她点点头,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在耳后那片区域,努力在持续的、令人烦躁的嗡鸣和失真中,捕捉医生话语的碎片。每一个字都像蒙着水汽的玻璃,模糊不清,需要耗费极大的心力去辨认。
“……初期……杂音……正常……坚持训练……”
她用力点头,表示理解。眼角的余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几步之外。顾承屿已经接起了电话,他侧着身,对着手机,线条冷硬的侧脸似乎柔和了一丝。
“嗯,刚结束。” 他的声音不高,但穿透了诊室里的仪器低鸣,清晰地钻入苏晚刚刚开启的听觉世界。那语调,是她从未感受过的温柔,像冬日里陡然照进的一缕暖阳,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呵护。
“……耳蜗?订了,德国那款顶配,声场模拟最接近自然的那套。”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听对方说话,然后低低地笑了声,那笑声像羽毛拂过心尖,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宠溺,“傻瓜,当然要给你最好的。钱不重要,只要你能听见。”
苏晚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她猛地低下头,视线死死盯着自己洗得发白的帆布鞋尖,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柔软的肉里。
德国顶配。声场模拟最接近自然。钱不重要,只要你能听见。
每一个词,都像一把烧红的钝刀,反复地、狠狠地捅进她的心脏,再带着血肉模糊的温度残忍地搅动。她耳后这枚廉价人工耳蜗带来的尖锐不适,此刻显得如此可笑而卑微。原来声音也有三六九等。原来顾承屿的温柔,从来不是吝啬,只是从不属于她。
一股浓烈的、带着铁锈味的腥甜猛地涌上喉咙,又被她死死咽了回去。她想起自己这三年。顾承屿给她的生活费,维持着一种体面却绝不算宽裕的水准。她像仓鼠一样,一点点地积攒着每一分钱。不敢买新衣,不敢添置任何非必需品,甚至为了省下交通费,在偌大的别墅区里,顶着烈日或寒风,步行几公里去最近的超市买打折的日用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