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之把花瓶放回锦盒:“令堂的执念太深,把自己的影子锁进了瓷里,陪着画里的人。如今见了天日,也该安息了。”他顿了顿,“您若不嫌弃,这瓶子我留下,给它找个安稳的去处。”
女人付了钱,走时雨已经停了。阳光透过云层照下来,在青石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沈砚之望着她的背影,忽然发现她旗袍的下摆,沾着些细碎的瓷屑,像是从那骨瓷瓶上掉下来的。
夜里关店时,沈砚之把骨瓷瓶摆在博古架最上层。月光透过窗棂照进来,瓶身上的人影似乎在动,男的抬手,女的浅笑,像一对久别重逢的恋人。他忽然想起自己过世的妻子,当年她总说要在瓶身上画他们俩的画像,可画笔还没动,人就走了。
窗外的老槐树沙沙作响,像是有人在低语。沈砚之摸了摸骨瓷瓶,瓷面温温的,再没有了之前的寒意。他对着瓶子轻声说:“好好待着吧,往后这里就是你们的家。”
第二章:绣针下的光阴
入夏后,老街的梧桐叶长得遮天蔽日,蝉鸣声此起彼伏,把空气都搅得燥热。沈砚之的店里却总是凉丝丝的,墙角的老座钟滴答作响,像是在数着流逝的光阴。
这天傍晚,店里来了个穿蓝布衫的老太太,背驼得像座小山,手里拄着根枣木拐杖,拐杖头包着层厚厚的铜皮,敲在地板上咚咚作响。“小沈在吗?”她嗓门洪亮,震得货架上的铜钱都晃了晃。
沈砚之认得她,是街尾开绣坊的周婆婆。周婆婆的绣活是一绝,尤其是她绣的鸳鸯,据说能引来真鸳鸯在绣坊门口戏水。只是这两年她眼睛花了,很少再接活计。“周婆婆,您老怎么来了?”他搬了把藤椅让她坐,又倒了杯凉茶。
周婆婆喝了口茶,从布包里取出个红布包,层层打开,里面是块巴掌大的白绫,上面绣着半只蝴蝶,翅膀只绣了一半,针脚却细密得像春蚕吐的丝。“你看这活,”她指着白绫,“是我年轻时的东西。”
沈砚之凑近了看,白绫已经泛黄,边角有些磨损,可那半只蝴蝶却栩栩如生,翅膀上的鳞片用了十几种颜色的丝线,在灯光下泛着微光。“好手艺,”他赞道,“这是苏绣里的‘盘金绣’吧?针脚里还裹着金线。”
周婆婆叹了口气:“是给我家老头子绣的定情物。那年他要去打仗,我连夜绣这蝴蝶,想等他回来绣完另一半。可他……再也没回来。”她浑浊的眼睛里泛起水光,“这白绫我藏了六十年,昨天翻箱子翻出来,夜里就梦见他了,穿着军装,站在门口对我笑。”
沈砚之摸了摸白绫,指尖触到丝线时,像是摸到了一团温暖的雾气。他能感觉到里面藏着的思念,像陈年的酒,越酿越浓。“您想让我做什么?”
“我眼睛不行了,绣不了了。”周婆婆的声音发颤,“听说你能通物件的灵性,能不能……能不能让我再看看他?就一眼。”
沈砚之沉默了。他知道,有些执念太深,强行勾起,只会伤人。可看着周婆婆期盼的眼神,他又说不出拒绝的话。“您老等着。”他转身从里屋取出个铜制的熏炉,里面放上些艾草和檀香,点燃后,青烟袅袅升起,带着股安抚人心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