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他下意识地蜷缩起刚成形的四肢,却发现自己能做出如此具象的动作了。蹄子踏在冰面上,发出清脆的“嗒”声,这声音在万年死寂的缝隙里回荡,竟让他想起莲池里雨滴打在荷叶上的脆响。
当头顶冒出两只弯曲的犄角时,变故陡生。
那犄角刚探出寸许,冰壁突然震颤起来,无数暗影从裂缝中涌出,是他当年搅动莲池时沾染的怨魂所化,此刻竟被新生的阳气惊动,化作张巨大的黑网罩下来。
“又想作祟么?”藕气的灵识里突然响起个苍老的声音,不是老蚌,也不是观音,倒像是……那株被他毒死的水草?他来不及细想,身体已先一步做出反应——后腿猛地蹬向冰面,竟跳起半尺高,躲开了黑网的扑击。 落地时,犄角恰好刺破了片飘落的暗影。
奇异的是,那暗影触到犄角,竟“滋啦”一声化作白烟,而犄角的弧度上,多了道淡淡的金纹,像极了大师兄藕节上的指痕,却更内敛,更沉静。
“原来如此……”藕气恍然大悟。荷叶的根须不是在重塑他的形,是在淬炼他的魂。那些痛苦的记忆碎片,是在填补万年孤寂磨出的空洞;那些被吸附的暗影,是在洗去他灵核里残存的煞气。
而化作羊形,或许正是因为他潜意识里,最渴望的便是人间牲畜那份不必修仙、不必争强的安宁。 可安宁在三界缝隙里是奢侈品。
黑网被破后,暗影并未散去,反而凝聚成无数只指甲盖大的小虫,密密麻麻地爬向他新生的躯体。它们啃噬过玄阴兽的内丹,带着蚀骨的毒。 藕气慌了。他刚成形的蹄子还站不稳,更别说战斗。
情急之下,他猛地低下头,用还未长全的犄角去撞那些小虫——这动作竟带着几分哪吒持枪冲锋的悍勇,却少了戾气,多了份求生的韧。 犄角上的金纹突然亮起,将小虫们震得倒飞出去。
而他的羊毛里,那些从荷叶根须上继承的绿意开始流转,像层薄薄的铠甲。有只漏网的小虫钻进他的耳郭,他只觉一阵刺痛,随即那痛感就被羊毛里渗出的露水般的液体中和了——那是他残存的莲池灵气,此刻竟以这样的方式护了他一次。
三天三夜,暗影虫潮才退去。藕气瘫在冰面上,浑身的羊毛都被染成了灰黑色,唯有犄角上的金纹依旧明亮。他舔了舔前蹄上的伤口,尝到股熟悉的涩味,像极了母猪河岸的野荞麦汁。
这时,那株长在他灵核里的荷叶,突然开出朵极小的花。不是莲花的模样,倒像朵白色的三叶草,花瓣上沾着他刚才流的血珠,竟在黑暗中轻轻摇曳起来。
随着花瓣的开合,缝隙里的罡风似乎温柔了些。远处冰壁的阴影里,传来细碎的响动,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靠近。藕气警惕地竖起耳朵,却听见阵微弱的、带着奶气的咩叫——竟还有另一只羊?
他挣扎着站起来,瘸着腿往响动处挪去。
转过一道冰棱,眼前的景象让他愣住了:那不是羊,是团半透明的光,形状像只刚断奶的羊羔,正用头蹭着冰壁上渗出的、带着微光的液珠。
“你是……”藕气刚开口,就发现自己的声音变了,不再是灵识的波动,而是真正的、带着稚气的咩叫。 那光团受惊般缩成个球,随即又慢慢展开,用两只黑曜石般的眼睛打量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