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话让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
他上前一步,想拉我的手,被我侧身躲开。他有些无措地搓了搓手,这是他心虚时下意识的动作。
“晚晚,我们不是说好了,要永远在一起吗?你忘了你在许愿树下说的话了?”
许愿树...
我笑了,只觉得讽刺。
我转身回屋,从一个落了灰的饼干盒里,翻出了一堆东西。有我们从小到大所有的合照,有他送我的第一支钢笔,还有那年他用弹弓帮我打下来的、被我做成标本的蝴蝶。
我当着他的面,将这些东西一件一件,扔进了门口的火盆里。
照片在火焰中卷曲、变黄、化为灰烬。那只漂亮的蝴蝶标本,翅膀在烈火中发出“噼啪”的轻响,像一声无声的哀鸣。
“沈驰,你看清楚了。”我指着那盆火,对他说,“过去那个林晚,连同她所有的天真和愚蠢,都死在那里面了。”
他的身体晃了晃,像是承受不住巨大的打击。他死死地盯着那盆火,眼睛红得吓人。
“你……你怎么能……”他喃喃自语,声音都在发抖。
我没有再理会他,转身关上了门。门外传来他疯狂的捶门声和嘶吼,我靠在门板上,捂住耳朵,身体却忍不住地颤抖。
第二天,我揣着家里凑出来的三百块钱,登上了南下的绿皮火车。
火车开动的那一刻,我看见了站台上疯狂奔跑的沈驰。他追着火车,一边跑一边喊着我的名字,脸上满是泪水和绝望。
周围的人都在看他,指指点点。
我只是隔着布满灰尘的车窗,冷漠地看着他。看着他从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变成一个狼狈的追逐者。
直到他的身影再也看不见,我才缓缓地坐下,眼泪终于决堤。
再见了,沈驰。
再见了,我兵荒马乱的青春。
火车轰隆向前,载着我破碎的心,奔向一个完全未知的未来。我不知道迎接我的是什么,但我知道,从今往后,我只能靠自己。
03
1988年的深圳,像一个热火朝天的大工地。
空气里弥漫着尘土、汗水和金钱的味道。高楼拔地而起,到处都是机遇,也到处都是陷阱。
我一个无亲无故的农村姑娘,揣着三百块钱,在这里想活下去都难。我住过最便宜的群租房,一个房间里塞了十几个人,男女混住,连翻个身都困难。我也干过最累的活,在工地上搬砖,一天下来,肩膀磨得血肉模糊。
但我从未想过回头。
因为我知道,我没有退路。
转机发生在一个月后。我用省吃俭用攒下的钱,在东门市场租下了一个小小的摊位,开始做服装生意。
那时候,港风正流行。我凭着在纺织厂耳濡目染的审美,专门去蛇口那边淘一些“港版”的喇叭裤、蝙蝠衫和碎花连衣裙。
一开始,生意并不好做。周围的摊主都是些摸爬滚打多年的老油条,他们抱团排外,看我一个年轻姑娘,没少给我使绊子。
今天我的摊位前被泼了脏水,明天我的货就被人划破了。
我没哭也没闹,我知道在这里,眼泪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有一次,隔壁摊的胖婶又故意把她的货堆到我的地盘上,还阴阳怪气地说:“小姑娘,看你长得挺水灵,做什么生意啊,找个老板嫁了,不比在这风吹日晒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