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力啊老赵!”上面的人催促着。
“别他妈催!卡得死紧……给我点劲儿!往上拉!”老赵在下面吼着。
井口的绞盘再次吃力地转动起来,绳索绷得笔直,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目光死死盯着那黑洞洞的井口。一股更浓烈的、陈腐的霉烂气味混杂着水腥气猛地涌了上来。几个工人下意识地捂住了鼻子。
“一二!拉!”指挥的人嗓子都喊劈了。
嘎嘣!一声沉闷的断裂声。
井口猛地一沉,接着,一个庞大、扭曲、沾满黑褐色泥浆的物件被绳索拖拽着,艰难地露出了井口边缘。工人们七手八脚地把它拖拽上来,重重地摔在青石板上,溅起一片恶臭的泥点。
那东西歪斜地躺着,勉强能看出是半截梳妆台。木质早已朽烂发黑,被泥水泡得膨胀变形,边缘处甚至长着滑腻的水苔。最扎眼的是镶嵌在台面上的一面椭圆镜子,虽然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纹,却奇迹般地没有完全碎裂。碎裂的纹路在阳光下反射着惨白的光,像一张被撕裂后又被强行拼凑起来的、布满伤痕的脸。镜面污浊不堪,倒映着庭院上方灰蒙蒙的天空和摇晃的树影,扭曲而怪异。
“晦气!捞上来个破烂梳妆台!”一个工人啐了一口,用脚踢了踢那朽木。
就在这时,一直盯着那面破镜子的老赵,突然怪叫了一声。那声音短促、尖锐,充满了无法形容的恐惧,像是被什么东西瞬间扼住了喉咙。
“啊——!”
他整个人触电般猛地向后弹开,踉跄几步,一屁股重重地跌坐在冰冷的青石板上,脸色在刹那间褪得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眼睛瞪得几乎要裂开,直勾勾地、死死地钉在那面布满裂痕的镜子上。
“鬼!有鬼!”他嘶哑地尖叫起来,手指剧烈地颤抖着指向镜子,“镜子里!穿蓝旗袍的女人!她在瞪着我!她在瞪着我!眼珠子……眼珠子是白的!全是白的!”
他像是看到了世上最恐怖的东西,巨大的惊恐扭曲了他粗犷的面容,冷汗瞬间从他额角和鬓边涌出,汇成小溪往下淌。他手脚并用地向后蹭,试图离那面镜子远一点,再远一点,仿佛那不是一个物件,而是一张择人而噬的血盆大口。
“老赵!你他妈瞎咧咧啥!”旁边的工人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但更多的是不信和烦躁,“哪来的女人?你眼花了!”
“真的!就在镜子里!蓝旗袍!白眼睛!”老赵的声音带着哭腔,语无伦次,巨大的恐惧让他浑身筛糠似的抖,“她…她就在我背后……在井里……她在井里看着我!她爬出来了!啊——!”
他猛地抱住头,蜷缩起身体,发出野兽般绝望的呜咽。
其他工人被他这突如其来的疯魔样子彻底镇住了。几个人互相交换着惊疑不定的眼神,犹豫了一下,还是纷纷凑上前去,壮着胆子看向那面污浊的破镜子。
我也凑了过去,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撞击着。镜面布满裂纹,倒映着我们几张因为紧张而有些变形的脸,还有我们身后庭院的一角——几棵在风中摇晃的老槐树,枯枝的影子在镜中扭曲晃动,如同鬼爪。除此之外,空无一物。只有我们几张惊疑的脸庞,映在碎裂的镜面上,被分割得支离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