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啥也没有啊?”一个工人困惑地挠挠头,“老赵,你是不是累迷糊了?还是让井底那臭气给熏着了?”
“放屁!老子看得清清楚楚!”老赵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镜子,又猛地转向幽深的井口,仿佛那井里随时会伸出一只惨白的手,“她就在那儿!穿蓝旗袍的!她恨我!她恨我动了她的东西!她要抓我下去!”他歇斯底里地吼叫着,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变了调。
没有人再说话。一股无形的寒意笼罩了庭院。阳光似乎也失去了温度。刚才还觉得老赵是胡言乱语的工人,此刻看着那面静静躺在泥泞里的破镜子,眼神里也多了几分惊惧和忌惮。那镜面虽然空无一物,但碎裂的纹路,在阳光下却仿佛流淌着某种不祥的冷光。
当天下午,老赵就发起了高烧。他被工友们七手八脚地抬回了镇上。人已经烧得糊涂,嘴唇干裂,脸颊潮红,身体却在厚厚的棉被下不停地打着冷颤。他紧闭着眼,眉头痛苦地拧成一团,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意义不明的呓语。工友们凑近了,才勉强听清他翻来覆去念叨的,只有三个字:
“井底冷……”
“井底冷……”
声音嘶哑,带着深入骨髓的恐惧和绝望,像濒死之人的最后呻吟。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针,扎在听者的心上。工友们面面相觑,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尽了。没人再提工钱的事,几个人互相使了个眼色,默不作声地收拾起工具,像躲避瘟疫一样,飞快地离开了这座死寂的老宅。
庭院里只剩下我一个人,还有那半截散发着恶臭、如同墓穴陪葬品般的梳妆台。夕阳的余晖无力地涂抹在斑驳的墙壁上,投下长长的、扭曲的阴影。老赵那绝望的呓语似乎还在冰冷的空气中回荡——“井底冷”。
一种强烈的、混杂着恐惧和某种病态探究欲的冲动攫住了我。白天人多眼杂,有些东西无法细看。现在,他们走了。这半截从地狱深处挖出来的梳妆台,或许藏着解开这座宅院秘密的钥匙。
我戴上手套,强忍着那股刺鼻的霉烂和淤泥腥气,蹲下身,仔细检查这朽烂的遗骸。木质酥软,稍微用力就能掰下一块。抽屉大部分已经变形卡死,只有一个被淤泥半塞着的、勉强还能拉开一条缝隙。
抽屉里同样是黑褐色的泥浆。我耐心地、一点点将粘稠的泥浆抠挖出来。手指在冰冷滑腻的淤泥中摸索着,突然,指尖触到了一个被泥水浸透、几乎与淤泥融为一体的硬物。是一个扁平的、书本形状的东西!
我的心猛地一跳。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将它从泥浆里剥离出来。是一本日记本。封面和封底是用一种深色的、早已看不出原色的布料包裹,此刻吸饱了泥水,变得异常沉重。纸页完全粘连在一起,像一块被水浸透又干涸的砖头,边缘处还粘附着腐烂的植物纤维和泥沙。
我把它拿到水龙头下,用最微弱的水流,极其小心地冲洗表面的淤泥。泥浆被冲掉,露出下面同样糟朽不堪的纸张。它太脆弱了,任何粗暴的动作都可能让它瞬间化为纸泥。我只能把它平摊在院子里一块相对干净的石板上,借助傍晚最后一点微弱的天光,用一把小镊子,屏住呼吸,尝试着分开那些粘连如血肉的纸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