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这需要极大的耐心和近乎凝固的专注。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暮色四合,庭院彻底沉入昏暗。我不得不打开了手电筒,惨白的光束聚焦在那一小片区域。湿透的纸页在光线下呈现出一种令人不安的暗黄褐色,边缘卷曲、酥脆。

终于,在镊子尖极其轻微的拨动下,一张纸页的边缘被小心翼翼地掀起了一角。下面的字迹早已被水洇染得模糊一片,墨迹晕开,如同干涸的血泪。我凑得更近,鼻尖几乎要碰到那冰冷的纸页,仔细辨认着那一片混沌中残存的笔画。

几行破碎的字句,如同幽灵的低语,艰难地浮现在眼前:

“娘说我是灾星…把我锁进地窖…可我只是想见阿沅…”

“钟响七下时,墙在流血…”

“他们填井那晚,我听见婉姐姐在哭…”

字迹歪斜颤抖,带着一种孩童般的稚拙,却又浸透了难以言喻的绝望和恐惧。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针,扎进我的眼睛,刺入我的大脑。

阿沅?地窖?锁起来?灾星?婉姐姐……苏婉?填井?

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这绝不是普通的日记!这是被囚禁者的控诉!是来自深渊的求救!

我的呼吸骤然停止,全身的血液似乎瞬间涌向头顶,又在下一刻冻结。日记本里那歪斜、浸透绝望的字迹——“救阿沅”——像烧红的烙铁烫在我的视网膜上。

就在这时!

一股难以形容的冰冷气息,毫无征兆地凭空出现,紧紧裹住了我,仿佛瞬间跌入了冰窟。手电筒的光束剧烈地晃动起来,不是因为我的手在抖,而是那光源本身,那冰冷的白光,正在疯狂地明灭闪烁!

噼啪!噼啪!

灯泡发出濒死般的爆裂轻响。

我猛地抬起头,瞳孔骤然收缩!

就在我眼前,在那半截梳妆台残骸上,在那面布满蛛网般裂纹的污浊镜面上,异变陡生!

镜面深处,那些纵横交错的裂纹缝隙里,正缓缓地、无声无息地渗出一种粘稠的、暗红色的液体!它们如同拥有生命的活物,从每一道细小的裂缝中顽强地钻出,汇聚成珠,沿着冰冷的玻璃镜面蜿蜒滑落。那液体如此粘稠,滑落的速度异常缓慢,在镜面上留下一条条细长、暗红、如同泣血般的痕迹。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全身的肌肉都僵死了,只能眼睁睁看着那诡异的一幕在眼前上演。血液在耳中轰鸣,盖过了庭院里的一切声音。那粘稠的暗红液体越聚越多,它们不再满足于滑落,而是开始在布满裂纹的镜面上诡异地蠕动、汇聚、连接……

仿佛有一只无形的、蘸满了鲜血的手指,正以镜面为纸,以这粘稠的液体为墨,一笔一划地书写着!

一个扭曲的、由暗红血珠拼凑而成的字迹,在惨白的手电光束和闪烁的灯光下,无比清晰地浮现在那碎裂的镜面中央:

“救”

紧接着,第二个字迹在血珠的蠕动中艰难成形:

“阿”

最后,第三个字,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重量,缓缓凝现:

“沅”

“救阿沅”。

三个暗红色的字,由粘稠的血珠构成,歪歪扭扭地镶嵌在布满裂痕的镜面之上。手电筒的光束还在疯狂地明灭闪烁,将那三个字映照得忽明忽暗,如同地狱深渊睁开的三只血眼,死死地、无声地凝视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