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闲着也是闲着,我注册成了外卖骑手。大城市的热浪像个蒸笼,头盔一带,汗就顺着脖子往下。接的第一单是个写字楼顶层,电梯按钮都被人按得发亮。
就是在送餐的低档小区门口,我见到小吴的。他靠着辆比我旧得多的电瓶车,轮胎花纹都磨平了。天热,他撩起那件洗得发白的蓝外套擦汗,露出的T恤领口都磨破了边。
“新来的?这路口得提前拐,单行道,导航坑人。”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挺白的牙,声音有点沙哑。他叼着根快烧到滤嘴的烟,眼神在我胸口大学的校徽logo上停了半秒。
那半秒有点长。然后他猛嘬了一口烟,滤嘴都快烧着海绵了,才把烟头往油腻的地砖上狠狠一碾,鞋尖搓了搓。
“大学好啊,”他声音还是哑,没看我眼睛,踢了踢他那辆老电驴的车轮。“这破单行道,导航肯定叫你右转吧?往左!穿那条巷子,后门进,省三分钟。”他抬手指了指前面那个被树荫挡了大半的窄巷口。
看我有点懵,他干脆从外卖箱里翻出半截用过的烟盒,手指沾了点汗,直接在烟盒背面画起来。歪歪扭扭的箭头标注着红绿灯、一个没名字的修车摊、还有“后门保安递根烟就成”的提醒。他三两下撕下那一角递给我。
“拿着!新手上路,学费先免了。”他咧咧嘴,那口白牙在黝黑的脸上又晃了一下,蹬上“老马”就走了。小电驴发出吭哧吭哧的抗议声,他头也没回,只把手举过头顶随意挥了挥。我捏着那张脏兮兮的“地图”,汗湿了掌心。
刚开进那个巷子,一股混杂着厨余馊味和潮湿霉菌的味道就冲进鼻腔。窄得勉强过一辆电驴,地上坑洼不平,我的保温箱跟着哐当哐当响。巷子尽头果然有个不起眼的小门,一个穿着旧保安服的大爷正蹲在阴影里打盹。
想起小吴的烟盒地图上那句“递根烟”,我停下车,手伸进兜里才发现只有半包昨天买的玉溪——最便宜那种。有点肉疼地抽出一根,递过去时手心都是汗。大爷掀开眼皮,看看我身上崭新的蓝骑手服,又看看我递过去的烟,嘿嘿笑了两声,接过烟熟练地别在耳后,摆摆手示意我赶紧进去。
那天真省了五分钟。交餐时手还有点抖,是紧张,也是被巷子里那股味熏的。但心里记下这个人情。后来在商场后门那个熟悉的等单点再碰到他,他正靠着柱子啃一个蔫了吧唧的苹果,见到我,抬抬下巴算是打招呼。
“小吴,谢了。”我走过去说。
“嗨,小事儿。”他咔哧咬了一大口苹果,汁水顺着嘴角流下一点,他不在意地用袖子蹭掉了,“咋样,那大爷没难为你吧?”
“递了根烟,挺好说话。”
“那就成,”他把果核随手一抛,精准落进不远处的绿色大垃圾桶,“那大爷是条好道儿,就是人懒点。对了,”他忽然想起什么,从他那硕大却看着年久失修的外卖箱里掏摸着,“你那导航还坑你不?给你个神器。”他摸出个小东西扔给我。
我接住一看,是个老旧的、塑料壳都磨花了的手机架,粘胶层有点发黑,但吸盘看着还挺结实。“用不着了吧?”我身上有平台发的新手机架。
“新的不经造,这玩意儿结实,跟我‘老马’一样经得起风吹雨打。”他拍了拍自己的电驴,“沾点口水抹一抹贴上去,贼牢,我跑了半年,颠掉它都跟车同归于尽。”他那辆“老马”很配合地适时咳嗽了两声,像是排气不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