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
邓子乔。
他就坐在离病床不远的单人沙发里,姿态放松,却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从容。窗外阴郁的天光勾勒出他深刻的侧脸轮廓,鼻梁挺直,下颌线条冷硬。他穿着一身质料上乘的深灰色休闲装,与这冰冷病房的环境奇异地融合。修长的手指间,正把玩着一枚小小的银色打火机,开合的金属盖发出轻微而规律的“咔哒”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他的目光从窗外收回,平静地落在我身上。那双深邃的眸子里,没有惊讶,没有关切,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沉静,仿佛我的醒来完全在他预料之中。
“感觉怎么样?” 他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清晰地钻进我的耳朵。
喉咙干涩得像砂纸摩擦,我艰难地咽了一下,试图开口,却只发出一串破碎嘶哑的气音。
邓子乔放下手中的打火机,站起身。他的动作很稳,高大的身影在床边投下极具压迫感的阴影。他微微俯身,拿起床头柜上那个精致的白色骨瓷杯,里面盛着深褐色的、散发着浓重苦涩气味的液体。
“医生开的药,对你恢复有好处。” 他的语调平铺直叙,听不出情绪。骨节分明的手指稳稳地端着杯子,杯沿靠近了我的唇边。
那浓烈的、令人作呕的药味瞬间冲进鼻腔。我下意识地抗拒,想偏开头。然而,他另一只手更快地、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轻轻托住了我的后颈,阻止了我的闪避。动作看似温柔,指尖的温度透过薄薄的病号服传来,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
“喝了它,诗涵。” 他的声音低沉了几分,带着一种近乎哄诱的磁性,却更像是一道没有商量余地的命令。
温热的杯沿抵住了我干裂的嘴唇。苦涩的药液被迫灌入口腔,那难以形容的滋味瞬间在味蕾上炸开,直冲头顶。我被迫吞咽着,每一口都伴随着生理性的反胃和窒息感,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
“咳…咳咳…” 剧烈的咳嗽牵扯着全身的伤口,痛得我蜷缩起来。
邓子乔的手并未离开我的后颈,反而用指腹极其轻柔地摩挲着我颈侧敏感的皮肤,仿佛在安抚一只受惊的宠物。等我咳喘稍平,他又将杯沿凑了过来。
“别急,慢慢喝,喝完就好了。” 他的声音就在我头顶响起,气息拂过我的发顶。那语气里的笃定,仿佛掌控着我的康复进程,也掌控着我的一切。
苦涩的药汁终于见了底。邓子乔这才满意地移开杯子,随手抽过一张柔软的纸巾,动作近乎温柔地擦拭着我嘴角残留的药渍。他的目光垂落,精准地停在了我因为刚才挣扎而从宽大袖口滑落出来的左手腕上。
一道陈旧却依旧狰狞的疤痕,像丑陋的蜈蚣,盘踞在苍白纤细的手腕内侧。那是我过去某个至暗时刻留下的印记,从未示人,此刻却毫无遮掩地暴露在他审视的目光下。
空气仿佛凝固了。
他凝视着那道疤,深邃的眼底掠过一丝极其复杂、难以解读的暗芒。像是冰冷的审视,又夹杂着一丝奇异的……了然?甚至是一丝极其隐蔽的、近乎残忍的满足感?
他忽然低低地笑了出来,笑声在空旷的病房里荡开一丝凉意。
“原来在这里。” 他低声自语,指尖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近乎迷恋的温度,极其缓慢地抚过那道凸起的疤痕,所过之处,激起一片细密的战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