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那是一缕头发。枯黄,干涩,失去了所有光泽,像是被遗弃了很久。她蹲下身,指尖犹豫地触碰了一下,那发丝脆弱冰冷,带着一种不祥的触感。她抬起头,下意识地望向窗外。漆黑的夜幕下,一双碧绿的眼瞳,正静静地、一眨不眨地,透过窗棂的缝隙,凝视着她!是那只通体漆黑、无声无息的黑猫。

第二天午后,压抑和不安驱使苏晚走出了令人窒息的老宅。她漫无目的地在镇上走着,试图寻找一点“活气”。然而,清河镇似乎比她记忆中的更加凋敝和死气沉沉。人们看到她,依旧匆匆避开,眼神躲闪。

走到一处偏僻的巷尾,靠近一条散发着淡淡腥臭的小河沟。一个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身影蜷缩在墙角。那女人浑身脏污,头发乱得像枯草,眼神涣散,嘴里念念叨叨着什么。苏晚认出那是镇上出了名的疯女阿香。

她本欲绕开,阿香却突然抬起头,涣散的目光死死地钉在了苏晚身上,更准确地说,是钉在了她身上那件因天热而脱下的、搭在臂弯里的红色外衣上!

阿香浑浊的眼球骤然瞪大,布满了极致的惊恐。她像是看到了世上最恐怖的东西,猛地从地上弹跳起来,枯瘦的手指颤抖着指向那抹红色,喉咙里发出嗬嗬的、不成调的抽气声,然后,一声凄厉到破音的尖叫划破了巷子的死寂:

“红——嫁——衣——!”

苏晚被这突如其来的尖叫吓得后退一步,心脏几乎停跳。

阿香的脸因恐惧而扭曲变形,声音嘶哑尖锐,充满了末日般的绝望:“又是红嫁衣!他…他要来了!他闻到味儿了!吃人的!骨头…骨头都是香的!香啊——!”

她疯狂地挥舞着手臂,语无伦次,但几个关键词却像冰冷的锥子,狠狠扎进苏晚的耳膜:“替身!我们都是替身!跑!快跑啊!别信他们!别回去!”

就在阿香状若癫狂,几乎要扑上来抓住苏晚时,一个身影快步冲了过来,是堂哥苏明远。他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和一丝责备,一把抓住阿香挥舞的手臂,动作看似温和实则力道极大,轻易地将瘦弱的疯女人拖离苏晚身边。

“晚妹,吓着你了?”苏明远的声音带着安抚,目光扫过苏晚臂弯里的红衣,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随即又展开,露出温和的笑容,“别怕,她疯了,受了刺激,整天胡言乱语。净说些没影的疯话,别往心里去。”他一边说,一边半强制地拉着还在挣扎嘶吼的阿香往巷子深处走去。

阿香被拖拽着,仍旧拼命扭过头,死死盯着苏晚,那双浑浊的眼睛里,是浓得化不开的恐惧和……绝望的警告。她的嘶喊断断续续地传来:“……替身……逃……骨头香……”

苏晚僵立在原地,臂弯里那件鲜艳的红衣,此刻仿佛变成了烧红的烙铁,烫得她肌肤生疼。堂哥温和的解释在耳边回荡,却无法驱散阿香那凄厉的尖叫和那充满死亡气息的词语在她心中掀起的惊涛骇浪。

红嫁衣?他?吃人?骨头香?替身?

冰冷的寒意,比老宅深处的阴风更刺骨,顺着脊椎一路爬升,瞬间冻结了她的四肢百骸。她望着堂哥拖着阿香消失在巷子尽头的背影,又低头看看那件祖母“精心”准备的“新衣”,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这趟被迫的归乡,似乎正将她拖向一个深不见底、散发着腐朽甜香的恐怖漩涡。这漩涡的中心,就在那座死寂的苏家老宅里。那西厢房隔壁空屋的夜半歌声和梳头声,此刻回想起来,也充满了令人毛骨悚然的指向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