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倒抽一口冷气,踉跄着后退一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供桌边缘。空白卒年!阿香口中的“他”?一股阴风毫无征兆地在密闭的祠堂内卷起,供桌上残存的香灰打着旋飞散,手中的应急灯剧烈地闪烁了几下,光线骤然暗下去一大半,将她惊恐的脸庞映照得明灭不定。
她不敢再看,猛地将红布重新盖好,像被烫到一般缩回手。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破胸膛。她跌跌撞撞地冲出祠堂,沉重的木门在身后合拢,隔绝了那片令人窒息的黑暗和那个无卒年的牌位。但冰冷的恐惧,已如跗骨之蛆,牢牢钉在了她的心上。
仅仅隔了一夜,苏家老宅的气氛陡然剧变。
清晨,苏晚就被前院传来的嘈杂声惊醒。不是人声,是一种沉闷的、带着某种机械感的敲打和拖动声。她推开西厢房的窗,被眼前的景象惊得怔住。
昨日还死气沉沉的庭院,此刻竟挂起了灯笼,拉起了绸带。但那灯笼……不是喜庆的红色,而是刺眼、惨淡的白色!白纸糊的灯笼,在微凉的晨风中轻轻摇晃,映衬着同样惨白的绸带,悬挂在廊柱和树梢。红与白,两种本该截然对立的颜色,此刻被粗暴地糅合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极度不适的诡异景象。仆役们依旧沉默,却动作飞快地在庭院里穿梭,搬运着桌椅,铺设着长长的、同样惨白的桌布。他们在布置一场“喜事”,一场以死亡之色为主调的“喜事”。
更让她心惊的是祖母。那个昨日还“病重”卧床的老妇人,此刻竟精神矍铄地站在前厅门口。她穿着一身深紫色暗纹的袄裙,花白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甚至反常地透出一种近乎亢奋的红光,虽然那红光在蜡黄的皮肤上显得极不自然。她拄着拐杖,腰背挺得笔直,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近乎狂热的亮光,正声音洪亮地指挥着仆役:
“这边!灯笼再挂高些!对,要显眼!”
“那桌子摆正!歪歪斜斜成何体统!”
“酒水呢?都备齐了没有?要最好的!仙尊满意了,才是苏家的福气!”
她的声音中气十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和……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期待。那眼神扫过忙碌的仆役,扫过满院的红白装饰,最后,落到了站在西厢房窗边的苏晚身上。祖母的嘴角缓缓勾起,露出一个慈祥到诡异的笑容,那笑容深处,是毫不掩饰的贪婪和狂热。
“晚丫头,起来啦?”祖母的声音隔着庭院传来,带着一种虚假的亲昵,“快收拾收拾,待会儿有好东西给你看,咱们苏家的大喜事,可少不了你这主角!”
那目光,像毒蛇的信子舔过皮肤。苏晚猛地关上了窗,背靠着冰凉的墙壁,只觉得浑身血液都要冻僵了。主角?什么主角?
午饭后,那个沉默如影的仆妇再次出现在西厢房门口,手中捧着的,正是那个描金木匣。
“老太太吩咐,请小姐试衣。”仆妇的声音平板无波,像在宣读一道冰冷的判决。
苏晚的心沉到了谷底。她看着仆妇打开木匣,取出那套刺目的红衣。这一次,看得更清楚了。那根本不是寻常的嫁衣款式!宽大的袖口,繁复的云肩,裙摆层层叠叠,上面绣满了振翅欲飞的鸾凤和缠枝莲纹——这分明是古时女子入殓所穿的,凤冠霞帔式样的寿衣!鲜艳的红色丝绸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一种陈旧的、接近暗血的色泽。一股淡淡的、难以形容的气味从衣服上散发出来,像是陈年檀香努力掩盖,却依旧透出丝丝缕缕的、来自地底深处的腐朽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