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再看他们一眼,弯腰捡起地上的衣服,一件一件,重新叠好,放进包里。
然后,我抱起还在熟睡的儿子,头也不回地,走出了这个让我窒息了十年的家。
当我跨出大门的那一刻,我听到顾卫东在背后怒吼:“林晚秋,你走了就别回来!有你后悔的那天!”
我没有回头。
后悔?
我最后悔的,就是没能早点离开。
02
我抱着儿子,身上只带了几件换洗的衣服和攒下的二十块钱,站在八十年代末的街头,一阵茫然。
这个年代,一个离了婚的女人带着孩子,就像是人人都能踩一脚的烂泥。
我没有回娘家,我妈那个人,重男轻女,知道了只会骂我丢人,然后劝我回去给顾卫东低头。
我在厂子附近,租了一间最便宜的,漏风的杂物间。
房东是个胖大婶,看我一个女人带着孩子,眼神里满是鄙夷,“先说好啊,房租一月一交,概不赊欠,也别想给我惹什么麻烦。”
“您放心。”我点点头,从口袋里摸出十块钱递给她。
安顿好小宝,我看着家徒四壁的小屋,心里反而前所未有的踏实。
这里没有顾卫东的指责,没有白莲的眼泪,更没有婆婆的白眼。
空气,都是自由的。
第二天一早,我把小宝托付给邻居家一个同样是单亲妈妈的王姐,答应每个月给她两块钱和一些粮票,然后去了我工作的纺织厂。
刚进车间,就听见几个女工在窃窃私语。
“听说了吗?林晚秋跟顾卫东闹离婚,自己带着孩子搬出去了!”
“真的假的?她图啥啊?顾卫东可是车间副主任,多少人盯着呢。”
“还能图啥,不就是为了他那个寡嫂呗。我可听说了,昨天顾卫东把给他儿子救命的药都拿去给白莲了,这事儿做得太绝了!”
“啧啧,这林晚秋也是个傻的,忍了十年才爆发,换我,一天都忍不了!”
我没有理会这些流言蜚语,径直走到我的织布机前。
我的手艺在厂里是出了名的。别人一天织十尺布,我能织十五尺,而且质量永远是最好的。厂里一些出口国外的刺绣订单,也都是指定我来做。
我给自己起了个外号,叫“金剪刀林晚秋”。
这门手艺,就是我敢离婚的底气。
我刚坐下没多久,车间主任就黑着脸走了过来,“林晚秋,你跟我来一下!”
我心里“咯噔”一下,跟着他去了办公室。
“你跟顾卫东到底怎么回事?”主任劈头盖脸地问,“你知不知道,他今天一早就来找我,说你思想有问题,不顾家庭,要厂里给你处分!”
我垂下眼帘,手指在裤缝上轻轻摩挲了一下,这是我紧张时的小动作。
“主任,这是我的家事。”
“家事?影响到工作就是厂里的事!”主任敲着桌子,“顾卫东是我一手提拔起来的,他现在是副主任,以后前途无量!你作为他的妻子,应该支持他的工作,而不是拖他的后腿!我命令你,马上去跟他道歉,跟他回家!”
我抬起头,直视着主任的眼睛,“如果我不呢?”
主任愣住了,大概是没想到一向温顺的我敢顶撞他。
他气得笑了起来,“林晚秋,你别给脸不要脸!你信不信,我一句话就能让你在厂里待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