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妈立刻站了起来，热情又恭敬：“哎呀，沈干事，您怎么来了？”
沈干事？我心里一动。难道是新来的厂长那个据说从北京回来的儿子，沈澈？
沈澈的目光在屋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在我身上，停顿了片刻。他的眼神很沉静，像是一口深井，能洞察一切。
他没理会王大妈的殷勤，只是淡淡地开口：“我来办点事。不过，既然遇上了，就多句嘴。我们厂是先进单位，不是旧社会的封建大家庭。婚姻自由，感情破裂就可以离，这是国家赋予每个公民的权利，谁也无权干涉。”
他说话的时候，眼睛看着顾卫国，语气不重，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
顾卫国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在沈澈的注视下，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秦莲绞着手帕的动作也停了，怯生生地低下头，不敢再演。
我心里涌起一股暖流，第一次，有人在我被围攻的时候，为我说了句公道话。
我冲着沈澈微微点了点头，然后转向王大妈，语气更加坚定：“王大妈，我的意见不变。这婚，我离定了。”
03
沈澈的出现像一颗石子，在我死水一潭的生活里激起了意想不到的涟漪。
离婚手续办得异常顺利。或许是沈澈的话起了作用，又或许是顾卫国被我的决绝吓住了，他没再过多纠缠，黑着脸签了字。
按照规定，房子是厂里分的，我作为家属，离婚后自然不能再住。我卷着我那个小小的包袱，成了名副其实的无家可归者。
顾卫国大概以为我会走投无路，不出三天就会哭着回去求他。他甚至在家属院里放出话来：“苏晴就是闹脾气，让她在外面吃点苦头就老实了。”
我听了，只是冷笑。
我没回娘家，一来是远，二来也不想让年迈的父母担心。我在县城边上租了个最便宜的小单间，一个月五块钱。房间又小又潮，但我却觉得无比轻松。
为了活下去，我必须得找个营生。我想起了我的手艺——刺绣。
我娘是十里八乡有名的绣娘，我从小耳濡目染，一手苏绣学了个七七八八。结婚后，为了操持家务，这手艺早就荒废了。如今，却成了我唯一的依靠。
我用身上仅剩的钱，买了些最便宜的布和丝线，开始做绣花鞋垫。八十年代，人们的审美开始复苏，一双精致的绣花鞋垫，在市场上很受欢迎。
我绣的不是普通的花鸟鱼虫，而是当时流行电影里的主角，或是画报上时髦的图案。我的绣工精细，配色大胆，很快就在县城的小商品市场里闯出了点名堂。
这天，我刚摆好摊，就来了个意想不到的“客人”。
是秦莲。
她还是那副柔弱的样子，穿着一件打了补丁的旧衣服，手里拎着个菜篮子，好像只是不经意路过。她在我摊子前站定，看着那些色彩鲜艳的鞋垫，眼里流露出掩饰不住的嫉妒。
“弟妹……哦不，苏晴，”她怯生生地开口，“真没想到，你还有这手艺。”
我眼皮都没抬一下，专心整理着我的货：“有手艺也得吃饭。”
“卫国他……他这几天总念叨你，”秦莲的声音更低了，带着几分试探，“他说他知道错了，让你别生气了，早点回家。”
我心里冷笑，顾卫国会说这种话？怕不是她自己编的。他那种大男子主义深入骨髓的人，怎么可能轻易低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