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低下头。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世界安静得只剩下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和彼此骤然急促的呼吸声。他的唇带着微凉的触感,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道,覆盖下来。那不是一个温柔缠绵的吻,它笨拙、急切,带着少年人特有的莽撞和一种破釜沉舟般的决绝,像一团骤然点燃的火焰,瞬间将我席卷。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唇上那微凉又灼热的触感上。刺槐花的香气浓烈地萦绕在鼻尖,混杂着他身上的气息,形成一种令人眩晕的、终生难忘的味道。整个世界都在旋转,只剩下眼前这片被夕阳点燃的刺槐花海,和唇齿间那生涩而滚烫的烙印。
他吻了我。在开满刺槐花的树下,在暮春的夕阳里。这个认知像惊雷一样在脑海中炸开,带来一阵阵强烈的眩晕和空白。唇上残留的微凉触感和他灼热的气息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奇异的、令人战栗的电流,沿着脊椎一路窜遍全身。
他微微退开一点,额头几乎抵着我的额头,呼吸依旧急促不稳,温热的气息拂过我的脸颊。那双漂亮的眼睛近在咫尺,瞳孔深处还燃烧着未曾褪尽的火光,带着一种近乎凶狠的执着,紧紧攫住我的目光,不容我有丝毫闪避。
“林晚,”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吻后的余韵和不容置疑的力量,“听着。我们一起考美院。”每一个字都像沉重的鼓点,敲打在我的耳膜上,“离开这里。一起去北京。就我们两个。”
美院。北京。离开。
这几个词,像黑暗隧道尽头骤然亮起的刺眼强光,带着巨大的诱惑力和同样巨大的不真实感,狠狠撞进我的心脏。离开这个潮湿阴郁、充满压抑的南方小城,离开那些无处不在的异样目光和令人窒息的沉默?去那个只在画册和老师口中听说过的、充满艺术气息的殿堂?和他一起?
巨大的狂喜如同涨潮的海水,瞬间淹没了所有的理智和疑虑。血液在血管里奔涌喧嚣,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挣脱束缚。离开!去北京!去美院!这个念头像魔咒一样在脑海中盘旋,点燃了所有被压抑的渴望。
我望着他近在咫尺的眼睛,那里面跳动着炽热的光,像是指引前路的星辰。所有的顾虑,所有横亘在我们之间那巨大的、名为“现实”的鸿沟,在这一刻都被这狂喜的浪潮冲击得粉碎。我用力地点头,幅度大得像个笨拙的孩子,喉咙哽咽着,几乎发不出清晰的声音,只能从齿缝里挤出几个破碎而坚定的音节:
“好……一起……考美院!”
他笑了。那笑容不再带着丝毫往日的倨傲或冰冷,纯粹得如同刺槐树上最洁白的花朵,在夕阳的熔金里粲然绽放。他伸出手,带着薄茧的、微凉的指尖,轻轻擦过我的脸颊,拂去一滴不知何时滚落的、滚烫的泪珠。
那一刻,刺槐花的香气浓烈得如同实质,将我们紧紧包裹。夕阳的金辉透过层层叠叠的花叶,洒下细碎的光斑,跳跃在他乌黑的发梢,跳跃在我被泪水濡湿的睫毛上。未来仿佛在眼前铺开了一条金光大道,通往我们共同梦想的彼岸。整个世界,都沐浴在一种不真实的、令人晕眩的幸福光芒里。
美院的梦想像一剂强效的兴奋剂,注入了我们原本就紧绷的高三生活。画室里,角落里那张吱呀作响的木凳成了江屿固定的位置。他不再仅仅是旁观,而是真正地拿起画笔,铺开画纸,和我并肩作战。昂贵的进口颜料和画笔被他随意地堆在矮凳上,像一堆不值钱的杂物,任由我取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