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8年夏,阿旺在废车场草场失去母亲后被捕入斗犬场。 侥幸逃出后,流浪至海滨小城,与失去父亲的少年康介相遇。 两个破碎的灵魂在夏日的海边相互舔舐伤痕,在防波堤上分享一个饭团,在废弃的灯塔里躲避风雨。 当阿旺喉咙里那场三年前的酷刑旧伤在暴风雨中复发,康介偷出母亲钱包里的钱。 母亲发现后含泪道:“你爸爸走后……日子再难,我们没偷过一分钱。” 阿旺最终还是走了,消失在渔船启航的薄雾里。 康介在梧桐树洞里发现一叠信纸,上面是歪扭的字迹:“康介,夏天真好。阿旺。”
夏日的海风裹挟着咸腥与热浪,扑在康介单薄的脊背上。他低着头,沿着那条被阳光晒得发烫的堤岸,慢慢往家走。父亲走后,日子像被抽掉了筋骨,软塌塌地粘在滚烫的柏油路上,每一步都拖着沉重的影子。堤岸另一侧,海浪永不知疲倦地拍打着礁石,哗啦——哗啦——,单调得让人心里发空。几只海鸟尖叫着掠过水面,翅膀尖儿划开黏稠的空气。
就在堤岸下方,靠近生锈铁轨延伸入海的地方,一个小小的、灰扑扑的影子在蠕动。康介停下脚步,眯起被阳光刺得生疼的眼睛。是条狗,瘦得惊人,肋骨根根分明地顶起肮脏纠结的皮毛。它整个头几乎埋进一小洼积在铁轨枕木间的浑浊雨水里,贪婪地舔舐着,那洼水映着铁锈的暗红,浑浊不堪。狗的前爪,一只小心翼翼地踩在枕木上,另一只却有些奇怪地悬着,不敢完全落地,上面凝结着深褐色的、厚厚的痂壳。
康介的心,像是被那悬着的爪子轻轻挠了一下。他认得那种伤,不是新创口,是深埋进骨头里的旧痛,如同他自己胸腔里那个巨大的空洞。他犹豫着,挪动脚步,尽量轻缓地靠近。生锈的铁轨在脚下发出轻微的呻吟。那狗猛地抬起头,动作快得像一道灰色的闪电,瞬间从水洼边弹开,喉咙深处挤出一种极其怪异的声响——不是正常的犬吠,更像是什么东西在粗粝的砂纸上拼命摩擦,嘶哑、破碎,带着本能的惊惶。它退到一堆被海浪推上来的、散发着腥臭的破烂渔网后面,只露出一双眼睛。那眼睛里没有幼犬的天真,只有浓得化不开的警惕和恐惧,像两潭深不见底的寒水,倒映着康介孤单的身影。
康介不敢再动。他慢慢蹲下身,视线与那双惊惶的眼睛平齐。海水在远处哗哗作响,时间仿佛凝固在灼热的空气里。过了很久,也许只是几分钟,却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康介缓缓地从裤兜里掏出早上省下的半个饭团。米粒被压得有些扁,海苔也粘在手上。他小心地剥开粘在饭团上的海苔碎屑,将那半个温热的饭团,轻轻放在滚烫的水泥堤面上,离那堆渔网还有一段距离。然后,他慢慢地、一步一步地向后退开,眼睛始终没有离开那堆渔网后的阴影。
退到足够远的地方,康介才停下。他坐在发烫的堤岸上,背对着大海,安静地等着。阳光炙烤着皮肤,汗水沿着额角滑下,滴在水泥地上,瞬间就没了痕迹。那片渔网后的阴影里,只有那双眼睛亮得惊人。又过了许久,久到康介几乎以为那狗已经悄悄溜走,那个灰扑扑的小身影才极其谨慎地从渔网后探出头。它飞快地瞥了一眼康介的方向,然后猛地窜出,叼起地上那半个饭团,闪电般缩回渔网后面。紧接着,传来一阵压抑的、狼吞虎咽的声响,间或夹杂着被噎住似的、嘶哑的低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