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他脸上的懊恼瞬间被更大的笑容冲散,眼睛弯成了月牙。“走!”他极其自然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亲昵,伸手轻轻拉了一下我的胳膊,动作快得我还没来得及反应,我另一只手里攥着的那个简陋纸牌就被他顺手抽走,“这牌子怪沉的,我拿着。饿了吧?带你去吃好吃的!”

他一手拎着我的纸牌,一手拎着自己那个半旧的背包,迈开长腿就往车站外走,步履轻快得像踩了弹簧,仿佛刚才那点小小的挫折从未发生。走了两步,发现我没跟上,他停下脚步,回头看我,眼神里带着询问和催促。

“快点啊,江城子同志!再磨蹭好吃的都收摊啦!”他扬了扬下巴,笑容明亮得仿佛能驱散这车站里所有的阴霾和湿冷。

车站外,初春的冷风裹挟着细密的雨丝扑面而来,带着长江特有的潮湿水汽。我抱着那支残破的玫瑰,跟在他身后半步的距离,看着他蓝色牛仔外套的背影在灰蒙蒙的雨雾中显得格外挺拔清晰。冷风钻进领口,激得我一个哆嗦,但心口那块地方,却像是揣进了一个小小的暖炉,正源源不断地散发着令人晕眩的热量。

那支花瓣残缺的玫瑰,隔着薄薄的衣衫,轻轻硌着我的手臂。那点微弱的、带着泥土和雨水气息的香气,却固执地缠绕上来,丝丝缕缕,钻进鼻腔,也悄然渗进了心底某个刚刚开启的缝隙。

***

时间像汉江的水,裹挟着细碎的沙砾,平静却也固执地向前奔流。陈启星毕业了。放弃了学校分配的那个据说“旱涝保收”的北方国企职位,他像一尾逆流而上的鱼,固执地、甚至带着点孤勇地游回了武汉——这座因为有了我而变得意义非凡的江城。

他在武昌靠近郊区的地方租下了一个单间,房子老旧,墙壁斑驳,楼下是永远喧闹的小吃街,油烟味和市井的喧嚣日夜不息地顺着窗户缝往里钻。他找到了一份工作,在一家规模不大的软件公司做技术支持。薪水不高,活儿却不少,加班是家常便饭。

每个周末,成了我们之间不成文的约定,成了灰色日常里唯一闪烁着金边的日子。周五傍晚,无论多累,无论窗外是晴是雨,他总会准时出现在我那间位于工厂宿舍区、同样简陋的小单间门外。门一开,他高大的身影带着一身外面世界的风尘仆仆挤进来,总是先把我紧紧搂进怀里,下巴蹭着我的发顶,声音闷闷的,带着奔波后的疲惫和满足:“老婆,我回来了。”

小小的房间里,立刻就被他身上那股混合着阳光、汗水和淡淡烟草(他偶尔熬夜写代码时会抽上一支)的气息填满了。狭小的空间瞬间变得拥挤而温暖。

他会给我带各种小东西:有时是公司楼下新开的蛋糕店打折的草莓奶油杯,有时是路过报刊亭顺手买的、他认为我会喜欢的文学杂志,有时只是下班路上在水果摊挑的几个最大最红的苹果。东西不贵,却总能精准地戳中我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周末的时光总是溜得飞快。我们一起挤在吱呀作响的单人床上看租来的影碟,屏幕的光在他专注的侧脸上明明灭灭;我们牵着手,在郊区尘土飞扬的马路上漫无目的地散步,看路边野花在风里摇曳;我们去逛挤挤挨挨的夜市,在油烟弥漫的摊位前分享一碗热干面或几串烧烤,他总会把碗里仅有的几片牛肉或最大块的烤里脊挑出来,不由分说地塞进我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