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那个孤独的人,一直都只是我。
6
在庄明宇的建议下,我请了长假,开始接受心理治疗。
我的心理医生姓王,是个四十多岁、气质温婉的女人。
她从不逼迫我,只是引导我,像剥洋葱一样,一层层地剥开我的记忆。
我们聊我的童年。
我父母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离异了,我被判给了严厉的父亲。
他是个一丝不苟的工程师,信奉棍棒教育,认为女孩子就该有女孩子的样子,安静、顺从。
我从小就不被允许穿鲜艳的衣服,不被允许大声笑,更不被允许有任何“不切实际”的幻想。
“所以,‘倪晓’喜欢穿白裙子,喜欢笑,喜欢那些你被压抑的东西。”王医生一针见血地指出。
我们聊我和庄明宇的相遇。
他是我压抑生活里唯一的光。
他鼓励我,赞美我,告诉我“你可以成为任何你想成为的人”。
“他给了你构建一个‘理想自我’的勇气和契机。”王医生说。
在一次次的催眠和引导中,关于倪晓的记忆变得越来越破碎。
她穿着白裙子的身影,渐渐和我自己的身影重叠在一起。
看电影时那桶爆米花,她递给我的,还是我递给自己的?
阳台上那些栀子花,是她买回来的,还是我自己搬回来的?
我越是回忆,头就越痛。
那些画面像是隔着磨砂玻璃,清晰又模糊。
我开始接受庄明宇和王医生的说法。
我病了,病得很重。
倪晓,是我为自己编织的一场盛大而逼真的梦。
我以为,只要我努力配合治疗,总有一天能从这场梦里走出来。
直到我找到了那本日记。
那天下午,庄明宇陪我做完治疗,公司临时有急事把他叫走了。
我一个人在家,打算把那间“不存在的房间”彻底打扫一下,改成我的书房。
我想,这算是一种告别的仪式。
告别倪晓,也告别那个病态的自己。
我把那些老旧的家具一件件搬出去,擦洗着每一个角落。
当擦到书柜时,我发现在书柜和墙壁的夹角处,塞着一个东西。
那是一个很薄的本子,因为塞得很深,如果不是把整个书柜搬开,根本不可能发现。
我把它抽了出来。
那是一本日记。
日记本的封面是俗气的粉红色,上面还印着一只歪歪扭扭的小熊。
这绝不是我的审美。
我松了口气,心想,大概是上一个租客留下的吧。
我随手翻开了它。
然后,我的呼吸停滞了。
里面的字迹,工整、清秀,每一个笔锋,每一个顿挫,都和我自己的笔迹,一模一样。
7
日记的第一页,用蓝色的水笔写着:
【6月12日,晴。】
【今天终于搬进了新家!虽然房间小了点,但阳光很好。室友叫秦暮,是个看起来有点冷漠的姐姐,好像不太爱说话。不过没关系,我一定会和她搞好关系的!倪晓,加油!】
我的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我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瘫坐在地上,一页一页地往下翻。
【6月18日,阴。】
【秦暮姐姐好像不喜欢吃青椒,每次我做的青椒炒肉,她都会把青椒挑出来。下次不放青椒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