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学,”他开口了,声音带着点运动后的沙哑,但很清亮,像夏日里摇晃的冰薄荷水,“借个光看书呗?”
又是这句。林晚心里默默念道。这已经是他连续第十一天,在同一时间,以几乎同样的姿势和开场白出现在这张桌子旁了。从最初的震惊无措,到后来的尴尬沉默,再到现在的……某种带着点无奈的习惯。她甚至能预判到他揉肩膀的位置——一定是昨天篮球训练时被砸中的地方。
许嘉言。她记得他第一次出现时,是隔壁班的体育委员在走廊里大声喊他的名字,让他赶紧去篮球场。那声音洪亮得穿过半个走廊。许嘉言,嘉言,美好的言语。这名字和他此刻龇牙咧嘴揉肩膀的样子,实在有点……反差。
林晚没说话,只是轻轻地把摊在自己面前的一本厚厚的地理图册往自己这边挪了大概五厘米,动作幅度小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她的目光重新落回自己的笔记本,但“万里长征人未还”那几个字,却模糊起来,仿佛被眼前少年揉肩的动作搅散了焦距。
“谢了哈!”许嘉言似乎完全没在意那微不足道的五厘米,或者说,他根本就是冲着这张桌子、这个位置来的。他拉开林晚对面的椅子,椅子腿在光洁的水磨石地面上拖出“吱呀”一声轻响。他大剌剌地坐下,随手把肩上挎着的那个磨损严重的黑色运动包扔在脚边。包带散开,露出里面揉成一团的蓝色校服外套和半瓶喝剩的矿泉水。
他从包里掏出一本崭新的、封面花哨的《高中物理必修三》,“啪”地一声放在桌上,动作随意得仿佛那不是课本而是块砖头。封面上印着的复杂电路图在阳光下显得有些刺眼。
林晚的眼睫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她强迫自己专注于眼前的诗句,笔尖悬在纸页上方,却迟迟落不下去。她能清晰地感觉到对面投来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好奇和探究,像阳光一样烫人。
空气凝固了。只有窗外偶尔掠过的飞鸟影子,和尘埃在光柱中不知疲倦的舞蹈。沉默像一张无形的网,慢慢收紧。
“咳,”许嘉言清了清嗓子,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安静。他身体微微前倾,胳膊肘撑在桌面上,目光越过那本物理书,落在林晚手边的诗集上。“那个……同学,你总看这本诗,有意思吗?”他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像是纯粹的闲聊,但那份生硬还是显而易见。
林晚握着笔的手指又紧了紧,指尖微微泛白。她低着头,视线牢牢锁定在笔记本上,仿佛那上面有宇宙运行的终极奥秘。几秒钟的沉默后,她才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像蚊蚋般挤出两个字:“……还行。”
声音小得连她自己都觉得心虚。
“还行?”许嘉言像是捕捉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声音提高了一点,带着点笑意,“我看你天天在这儿抄啊抄的,都快把这书翻烂了。真有那么好看?”他一边说,一边无意识地用手指挠了挠自己汗湿的鬓角,目光却依旧灼灼地盯着她低垂的发顶。
林晚感觉自己的脸颊开始发烫,像被对面无形的目光点燃了。她依旧不抬头,只是更用力地咬住了下唇,仿佛这样就能把所有的声音和情绪都堵回去。笔尖无意识地在“万里长征人未还”的“还”字上点了一个小小的、浓重的墨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