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在图书馆的固定位置读书时,总会遇见那个叫许嘉言的篮球少年。 他总揉着被球砸疼的肩膀说:“同学,借个光看书呗。” 直到运动会上他冲过终点线,却径直走向观众席的她。 “喂,我的金牌,”他喘着气把奖牌塞进她手心,“替我保管到毕业那天。” 图书馆的晨光里,他忽然抽走她夹着书签的诗集:“这句‘春风不度玉门关’,下一句是什么?” 她低头时,发现书页间夹着一张纸条:“你的春风,早吹到我心里了。”
图书馆巨大的拱形玻璃窗外,下午四点的阳光斜斜地切进来,像一柄被磨钝了锋刃的金色长剑,直直插进这片由书页、墨香和尘埃构成的寂静疆域。光柱里,无数细小的尘埃在无声地飞舞、盘旋,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搅动,永不停歇。
林晚就坐在其中一道光柱的边缘。
这里是图书馆三楼最僻静的角落,紧挨着存放老旧地方志和过期期刊的高大书架。空气里弥漫着纸张特有的、微带酸涩的陈旧气味,混合着书架深处隐隐透出的樟脑丸的微凉气息。这是她的堡垒,她的“秘密基地”。一张厚重的橡木长桌,两把同样敦实的木椅,构成了她放学后雷打不动的两小时疆域。桌面被岁月磨得光滑温润,边缘处有细微的磕碰痕迹,像沉默的勋章。
她摊开一本硬壳精装的《唐宋诗词选注》,深蓝色的封面已经有些磨损。手指习惯性地翻到夹着书签的那一页——一枚边缘微微起毛的硬纸书签,上面印着一句她喜欢的诗: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娟秀的字迹在纸签下方添了一行小字:“惘然,亦是心动。”阳光恰好落在“惘然”两个字上,带着一种温暖的苍凉。
笔尖在摊开的笔记本上沙沙滑动,抄录着王昌龄的《出塞》。她的字迹工整而内敛,每一个笔画都透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认真。周遭安静得能听见远处管理员偶尔翻动登记簿的轻响,还有自己笔尖划过纸页的摩擦声。这声音,连同窗外偶尔掠过的飞鸟剪影,是她最熟悉的背景音。
突然,一阵突兀的、带着点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像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瞬间打破了这片凝固的寂静。脚步沉重,带着奔跑后的喘息,目标明确地朝着这个角落而来。
林晚握着笔的手指下意识地收紧,指关节微微泛白。她没抬头,只是把脑袋埋得更低了些,视线死死钉在笔记本上那行“秦时明月汉时关”上,仿佛要将那几个字刻进纸页深处。心跳却不受控制地加快了节奏,咚、咚、咚,一下下撞击着胸腔,几乎要盖过笔尖的沙沙声。又是他吗?这个念头像不受欢迎的藤蔓,瞬间缠绕住她的思绪。
脚步声在她桌旁停下。
一片高大的阴影笼罩下来,遮住了她书页上的阳光。空气里那股熟悉的旧书味道,瞬间被一种带着阳光曝晒和汗水的、充满生命力的气息强势地侵占了。这气息并不难闻,反而像某种宣告,带着不容忽视的存在感。
“嘶……”一声清晰的抽气声在头顶响起,紧接着是衣料摩擦的窸窣声,还有手掌拍打肌肉的闷响。
林晚终于不得不抬起头。
少年站在桌边,微微弓着背,左手正用力揉搓着右肩靠近锁骨的位置。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宽大红色篮球背心,露出的手臂线条流畅,带着运动后特有的紧实感。额前的黑色短发被汗水浸湿,几绺不服帖地贴在饱满的额头上。他眉头微蹙,嘴角却习惯性地向上扯着,那是一种混合着疼痛和某种……无赖式坦然的奇怪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