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认得,那是书院后山寒潭边独有的“素魄”。他什么也没说,她也什么都不敢问。
这无声的馈赠,是案牍之外,墨香之中,他笨拙而隐秘的心意。
一次,他口述引《离骚》“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目光却似无意掠过她。
谢泠汐心尖一颤,笔锋在“未悔”二字上稍滞,墨迹略深。
他眸光微动,续道:“然,死生亦大矣,不可不察也。”
语中深意难明,是警醒她?抑或…是对自身宿命的自省?
谢泠汐垂首,只觉那墨痕“未悔”二字,灼烧着指尖。
夜渐深,炭盆暖意融融。
她为他续茶,指尖无意擦过他冰凉手背。
冰凉与温热的碰撞,如同细微的电流窜过!两人俱是一震,同时缩手。
空气瞬间凝滞,只余烛火哔剥。
他猛地背过身去,深青的袍袖下,指节捏得泛白,声音冷硬如铁:“……下次仔细些。”
可谢泠汐分明瞥见,他耳根处一抹几不可察的薄红,快得如同错觉。
那夜,她辗转难眠,手背被擦过之处,烙铁般滚烫。
唯有空气中残留的、那份沉甸甸的、无声的悸动,证明着方才不合规矩的片刻沉沦。
然而在那些无人窥见的咫尺之间,在指尖不经意的触碰里,在深夜书房的灯火下,在无声交汇又仓惶避开的眼神中,不合规矩的情愫早已如浓墨滴入清水,丝丝缕缕地晕染开来,缠绕着案牍,渗透了墨香,无声无息地将两人拖入那名为“沉渊”的、甜蜜又绝望的漩涡。
每一次克制的靠近,都是对礼教铁律的无声僭越;每一次心跳的失控,都在为日后那场惨烈的“墨渗”埋下伏笔。
【墨染终局,玉石俱焚】
致命阴云终至顶点。
权相爪牙呈上“铁证”——一封字迹酷似杜烬川、内容大逆的密信!直指他借书院结党,图谋不轨。
朝野震动,皇帝震怒,下旨严查。
澄明书院如坠冰窟。
赵夫子面如死灰。杜烬川被暂时软禁于书院听雪轩,等待三司会审。
风暴中心,死寂得可怕。
谢泠汐忧心如焚。
她深知师父清誉重逾生命。
一次深夜,她冒险潜入禁地般的书院机要档房,翻查历年杜烬川手书批文。
指尖在冰冷卷宗上划过,心悬于刃。
终于,在一份陈旧赈灾奏议附件中,她发现关键——附件末尾有个特殊签押符号“∮”,是已故老吏独有标记,而伪造密信末尾竟也模仿此符号,却形似神非!
这是唯一可证伪的破绽!但老吏已逝,死无对证!
希望如星火燃起旋即被浇灭。
绝望中,一个疯狂念头滋生——她自幼习书,尤擅临摹。
若能伪造一份带有老吏亲笔“∮”符号的佐证文书,证明符号为真,或可动摇伪证!
这是欺君大罪,但为了他……她眼中闪过决绝。
当夜,书房灯下。
谢泠汐面色惨白,指尖冰凉,铺开与档房用纸一致的旧宣。
她屏息凝神,回忆老吏字迹特征,颤抖着落笔。
每一划都重若千钧,冷汗浸透脊背。
伪造的“佐证”文书艰难成形,末尾,她倾注全部心力,临摹出那个至关重要的“∮”。
墨迹未干,如同她狂跳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