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渊梦未央,沉渊暗流】
杜烬川又一次自那场窒息的大雨中惊醒。
胸腔里那颗心沉甸甸地擂动,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灵魂深处的空洞。
冷汗浸透寝衣,梦中景象如烧红的烙铁:
雨夜庭院。
古旧庭院的书房,窗棂被狂风撕扯得哐当作响,惨白的电光一次次撕裂浓墨般的黑暗,瞬间照亮他伏案疾书的身影。
一份摊开的、至关重要的文书——不,更像是婚书——墨迹淋漓,尚未干透,在摇曳的烛火下散发着新墨特有的、带着一丝苦意的腥甜气息。
笔尖每一次划过粗糙的纸面,都发出沙沙的声响,与窗外倾盆的雨声交织,敲打在紧绷的心弦上。
快一点,再快一点……聘礼未至,她的病却如这瓢泼大雨,汹汹难遏。
他搁笔揉额,起身踱至窗边。
雨帘如瀑,模糊了庭院对面她闺房的灯火。
那微弱的光,是他焦灼中的唯一慰藉。
她是否也在灯下强撑病体,等着他?几次提笔想写几句宽慰,又恐词不达意徒增她忧思。
最终只将一枚她素日把玩的青玉镇纸压在婚书一角,冰冷的玉沁入指尖。
这份沉默的牵念,是他能给出的、最笨拙的试探。
雨中绿影。
刺目闪电吞噬烛火,清晰映亮窗外——水绿衣裙的纤细身影,背对他立于滂沱大雨中。
单薄脊背被雨水冲刷,肩膀无声耸动。
巨大的悲伤与绝望穿透雨幕,化为冰冷潮水将他彻底淹没。
他猛地推开窗,风雨灌入,嘶声欲唤——
墨痕永诀 。身影缓缓转身。面容模糊如隔水雾。
惨白电光劈落瞬间!她眼角下方,一点醒目的、饱蘸浓墨般的泪滴印记,灼痛他双眼!同时,一滴浓墨自他仓惶搁置的笔尖垂落,“嗒”地砸在婚书“永结同心”的“同”字上,瞬间晕开狰狞的黑!
女子身影随墨迹晕开溃散,只余一声破碎叹息钻入骨髓。
惊醒。
他下意识地攥紧右手,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仿佛还残留着梦中想要紧紧抓住、却只握住一片冰冷虚空的感觉——那女子手腕的冰冷触感,似乎还烙印在他的掌心,冻得他心头发颤。
心脏被一股巨大的、无法挽回的痛悔和一种空洞到令人发疯的守护欲狠狠攫住,每一次跳动都牵扯着撕裂般的钝痛。
他几乎是踉跄地扑到书桌前,目光急切地搜寻。
没有文书,没有婚书,只有他睡前练字时无意滴落的一滴墨污,在雪白的宣纸上晕开一小团混沌的黑暗,像一只不祥的眼睛,冷冷地注视着他。
这个梦魇,如同跗骨之蛆,缠绕了他整整十年。它并非夜夜造访,却总在他身心俱疲、朝堂压力如泰山压顶之时,或是在某个雨声淅沥、墨香氤氲的瞬间,毫无预兆地猛扑出来,将他拖入那绝望的雨夜深渊。
它无声地塑造了他性格深处那远超常人的孤冷与克制,喜怒不形于色,如同戴着一副严丝合缝的冰冷面具。
更在他心底沉淀下一种挥之不去的、沉重的宿命感。
一个偏执念头在“沉渊”死水下翻涌:若再见,定倾尽所有护她周全,弥补那场雨夜的永殇。
【墨痕惊心,情愫暗生】
澄明书院山门肃穆,“澄明书院”匾额在秋阳下厚重内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