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他松开手,我的手腕被他捏得微微泛红。他抽出桌上的湿巾,慢条斯理地擦拭着碰过我手表的手指,仿佛沾上了什么不洁之物,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侮辱性。

“周屿啊,”他身体后仰,靠在椅背上,跷起二郎腿,眼神睥睨,语气是那种施舍般的“好心”劝诫,“男人嘛,买不起真货不丢人。可弄块一眼假的玩意儿硬充门面,这就……呵呵,跌份儿了!下次想撑场面,找我,哥哥教你点入门知识,省得出来闹笑话。”他摇晃着红酒杯,猩红的液体在杯壁上挂出黏稠的痕迹。

“噗嗤!”

“哈哈哈……”

短暂的死寂后,像是被按下了某个开关,压抑的、幸灾乐祸的笑声瞬间爆发开来,汇成一股带着恶意温度的洪流,毫不留情地冲刷过来。那些昔日同窗的面孔,在扭曲的笑声中变得陌生而丑陋。有人捂着嘴,肩膀耸动;有人毫不避讳地指指点点,眼神里充满了鄙夷和看小丑般的兴奋;还有人故作惋惜地摇头叹气,眼底却是掩饰不住的快意。

目光的焦点中心,林薇薇的反应却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她非但没有丝毫的尴尬或维护,反而在最初的错愕之后,脸上迅速堆起一种混合着娇嗔和炫耀的甜腻笑容。她甚至刻意往陈锐身边又挪近了几分,柔软的身体几乎要依偎进他怀里,然后用一种撒娇般的、刻意拔高的声线,清晰地盖过了那些哄笑声:

“哎呀,锐哥,你眼睛也太毒了吧!”她嗔怪地轻拍了陈锐手臂一下,眼波流转间,全是对他的崇拜,“人家不过是想给他个惊喜嘛!谁知道他那么不识货,还真敢戴出来……不过,”她话锋一转,目光轻飘飘地扫过我,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施舍和刻薄的鄙夷,“锐哥说得对,地摊货配他这种人,刚刚好,正合适呢!省得他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她的话语,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精准地扎进我的心脏。她依偎着陈锐的姿态,那刺耳的笑声,那毫不掩饰的鄙夷,在周遭刺目的哄笑和嘲弄的目光包围下,构成了一幅无比清晰的画面——我在他们眼中,从来都只是个跳梁小丑,一个用来衬托陈锐光芒的、无足轻重的背景板。那块假表,成了他们公开处刑我的最佳道具,也彻底撕碎了“未婚妻”这个称呼最后一点温情脉脉的假象。胸腔里翻涌的,不再是单纯的愤怒,而是一种被彻底践踏后的冰冷麻木,混杂着某种尘埃落定的荒谬感。

手腕上那块假劳力士,此刻仿佛有千斤重,冰冷的表壳紧贴着皮肤,残留着陈锐指腹令人作呕的油腻感和林薇薇话语里淬毒的寒意。满桌扭曲的笑脸、鄙夷的目光、还有林薇薇依偎在陈锐身边那刺眼的亲昵,像无数根烧红的钢针,反复穿刺着神经末梢。然而,预想中火山般的暴怒并未喷发。相反,一种奇异的、冰冷的平静,如同深冬的潮水,从心底最深处缓缓蔓延开来,瞬间淹没了所有灼热的痛楚。

原来,心彻底凉透的时候,是无声的。

我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平稳的心跳,一下,又一下,敲打着这片死寂的冰面。所有的挣扎、隐忍、对过往温情的最后一丝留恋,都在林薇薇那句“地摊货配你刚刚好”中,被碾得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