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轿穿行在姑苏城繁华的街市。轿外鼎沸的人声、小贩的叫卖、孩童的嬉笑……一切熟悉又遥远的声音,隔着轿帘,变得模糊不清,如同隔着一层厚重的水。轿身的摇晃渐趋平稳,只余下轿夫们整齐划一的脚步声,沉重地敲打在青石板路上,嗒、嗒、嗒……每一声,都像是踏在命运的鼓点上。
不知行了多久,轿子似乎拐上了一条更为开阔的官道。人声渐稀,轿身的摇晃也平缓下来。我紧绷的神经稍稍松懈,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素帕上那朵微凸的玉兰,思绪纷乱如麻。王府深似海,前路莫测。母亲临终前枯槁的面容、父亲凝重深沉的嘱托、嬷嬷教导的种种王府规矩……无数画面在眼前翻腾。
就在这心神恍惚的瞬间——
“轰——咔——!!!”
毫无征兆!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仿佛就在头顶炸开!那声音狂暴到无法形容,像九霄雷霆直直劈落,又像苍穹本身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撕裂!紧接着,是刺目到极致的白光!那光穿透了厚实的锦缎轿帘和沉重的盖头,瞬间将眼前那片无边无际的猩红撕得粉碎!视野里只剩下令人盲目的、灼烫的白!一股无法抗拒的、沛然莫御的巨力狠狠撞在轿身上!
天旋地转!
我像一片被狂风卷起的落叶,猛地被抛离了座椅!身体重重撞在坚硬的轿壁上,五脏六腑都似移了位!沉重的凤冠狠狠砸在额头,剧痛伴随着尖锐的耳鸣瞬间攫住了所有感官。耳边充斥着轿体木料断裂的刺耳呻吟、轿夫们短促凄厉的惨叫、马匹受惊的嘶鸣……所有声音混合成一片毁灭的狂潮!
意识在剧痛和强光的冲击下,像风中残烛般迅速熄灭。最后残存的感知里,是身体急速下坠的失重感,以及袖中那方素帕彻底脱手而去的冰凉触觉。
无尽的黑暗,冰冷,沉重,淹没了所有。
***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也许是永恒。一丝微弱的光感刺破了沉重的黑暗。
眼皮沉重得如同坠了铅块,每一次微弱的掀动都牵扯着额角尖锐的抽痛。我艰难地、一点点地睁开双眼。
光。
铺天盖地的光。
不是春日暖阳,也不是烛火摇曳。是无数道冰冷的、刺目的、闪烁跳跃的,如同无数只诡异眼睛汇聚而成的光的洪流!它们从四面八方涌来,强硬地、蛮横地刺入我刚刚适应黑暗的瞳孔,带来一阵尖锐的灼痛和眩晕。
我下意识地抬手想遮挡,指尖触到的却是冰冷、坚硬、带着奇异纹路的……地面?不是姑苏城熟悉的青石板,更不是花轿内铺陈的锦缎。触感陌生而粗粝。
视野在眩晕和强光中艰难地聚焦。
首先闯入眼帘的,是无数高耸入云的、巨大得令人窒息的……怪物!它们由冰冷的、灰黑色的巨大石块(或是某种无法理解的材质)垒砌而成,棱角尖锐,直插向一片污浊混沌、不见星月的夜空。这些怪物的表面,布满了密密麻麻、大小不一的方格空洞,一些空洞里透出惨白或昏黄的光,像无数只没有灵魂的眼睛,冷漠地俯视着下方。
而最令人心悸的,是那些跳跃的、变幻的、流淌的光!巨大的、平整如镜的黑色板面上(后来才知道那叫屏幕),色彩疯狂地流动、闪烁,变幻着巨大的人像、扭曲的文字、无法理解的符号。红的、绿的、蓝的、紫的……交织成一片混乱而喧嚣的光海,将这片巨大的、被怪物包围的空地映照得如同鬼域。这些光海之上,是横跨街道的、同样闪烁着刺目光芒的巨大牌匾,那些扭曲的字符闪烁着妖异的光。